九两金是我老猫啊

第120章 野狗

秋天。\微¢趣`小*说.王· ~已?发′布-蕞`欣′章+截-

对于巴尔巴利海岸而言,这是一个骚动不安的季节,水手们揣着几个月的薪水涌上岸,像一群群红着眼睛的公牛,寻找着最廉价的酒精和最放荡的慰藉。

而今天,莫顿街的空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滚烫。

“金凤赌场”。

这个名字在最近几天传遍了巴尔巴利海岸的每一个角落。

它的主人,是如今华人势力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合胜堂的头领,于新。

赌场选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栋三层石砌建筑,原本属于某个差点在那场血洗中破产的商人,的如今被彻底翻修,门脸阔气非凡。

巨大的描金牌匾上,“金凤”二字龙飞凤舞,下面是一行同样大小的英文。

门口没有挂灯笼,而是安装了两排锃亮的煤气壁灯,即便是晚上也能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门口两侧迎宾的十二名白人女郎。

她们个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穿着统一改良过的裙子,紧紧包裹着她们丰腴的身体,雪白的大腿若隐隐现,脸上挂着职业而妩媚的笑容。

这在以华人帮派为主导的巴尔巴利海岸,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它像一个宣言,宣告着赌场的主人不仅要做华人的生意,更要将手伸进白人的口袋里。

赌场内,人声鼎沸,喧嚣震天。

轮盘赌桌前挤满了人,发牌的荷官手法利落,骰子在骰盅里发出清脆而诱人的碰撞声。一切都显示着这里的生意好到了极点。

二楼的贵宾室里,于新正端着一杯威士忌,与几位客人谈笑风生。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马甲上挂着金色的怀表链,头发用发油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华尔街的经纪人,而非一个帮派头目。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容地周旋在几位客人之间。

这些客人,有的是巴尔巴利海岸其他街区的店铺老板,他们名义上是来道贺,实际上是来探探这位新晋强人的底细。还有几位,则是其他未曾参与“重建事业”的业主代表,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戒备。

“于,你的这个赌场真不错!”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德国酒吧老板,弗里茨,举着酒杯赞叹道,“用白人姑娘的大腿当招牌,整个巴尔巴利海岸,你是做的最大胆的!那些妓院的女人也比她们穿得多!那些水手们看见她们,魂都要被勾走了,哪还走得动道?”

于新微笑着抿了一口酒。

她们的裙子能开那么高,是因为他舍得给提成,而不是像你们一样把钱只顾着往自己兜里揽。

“弗里茨老板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大家都是在巴尔巴利海岸讨生活,我们中国人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我这里热闹一点,客人们逛完了,不也得去你的酒吧喝一杯吗?咱们的生意,是相辅相成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露了实力,又给了对方面子。

弗里茨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另一位华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于老板如今是九爷手下第一红人,掌控着莫顿街许多赚钱的生意,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以后还要请于老板多多关照啊。?艘^嗖·暁`说^徃¢ ¨埂*欣?最,全`”

这话里带着刺,暗指他不过是陈九的一条狗。

于新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缓缓道:“李老板客气了。九爷高瞻远瞩,为我们争下了这片基业,我于新不过是替九爷打理一些俗务,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大家都是为了华人在金山能挺首腰杆,分什么彼此呢?”

他心里却冷笑一声。

九爷?

那个如同神明般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名字。

于新承认,他敬畏陈九,甚至恐惧他。那场血腥的清洗,他亲身参与,见识过陈九手下那群虎狼之师的恐怖。但是,敬畏不代表满足。

他于新,凭着自己的头脑和胆识,拿下了莫顿街,经营着赌场和妓院,这些都是油水丰厚的产业。可到头来,按照规矩,他只能拿三成利。大头,要上交给那个坐镇太平洋街的男人。

凭什么?

就凭他陈九来得早,杀的人多?

于新的内心深处,一头名为“野心”的猛兽正在悄然壮大。他渴望的,不是当一个高级的“分区经理”,而是成为能与陈九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合伙人”。

一个星期前,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不久前,陈九带着他最核心的一批手下,乘船去了北边的维多利亚港,似乎是要处理一批见不得光的军火生意。

消息来源很可靠,是他在致公堂里安插的一个眼线偷偷来报。

他的目光,落在了卡洛·维托里奥律师的身上。

那个意大利律师,是陈九的钱袋子,是整个巴尔巴利海岸新秩序的账房先生。

所有店铺的“治安管理费”都要经过他的手,再变成合法的资金流入陈九的口袋。

仅处理黑账,现在那个卡洛的手下,手都己经伸到了海岸区地下销赃的渠道上。

现在海岸区流淌的每一分钱都要过他的眼!

太霸道了些.....

于新早就对这种模式心存不满。更不满意那种卡洛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态度,全然把自己当做是陈九的手下来使唤。

以前陈九在,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现在,陈九不在。

他决定,今晚庆典结束后,就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律师。

他不会用暴力,那太低级了。

他要用“老板”的姿态,去和卡洛“商讨”一下财务问题,自己是“合伙人”,而他不过是一个师爷!

“小文。”

于新对着站在身后阴影里的心腹,轻声说了一句。

小文如今己经彻底蜕变成了于新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面无表情,眼神冷酷,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微微躬身:“新哥。”

“等会儿客人散了,带上几个兄弟,跟我去一趟太平洋街。”

于新淡淡地吩咐道。

“去维托里奥事务所?”小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k!a-n!s`h′u^c_h¢i,./c+o\m¢

“嗯,”

“去跟我们的意大利朋友,聊聊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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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庆典的喧嚣渐渐平息。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于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捕食者的专注。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吧。”他对小文说。

一行十人,悄无声息地从“金凤赌场”的后门溜了出去。

除了于新和小文,其余八人都是合胜堂里最精锐的打手,一个个步伐沉稳,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

于新不理解陈九的土鳖,从那日血洗之后,他就要求自己所有的手下都穿着西装,为的就是一份整齐划一的震慑。

更隐隐地和那些黄皮猴子的称谓拉开了界限。

他们没有携带长武器,但宽大的西装下,腰间都鼓鼓囊囊。

秋夜的巴尔巴利海岸慢慢恢复了热闹,己经有一小半被血洗过的商铺开业,尽管只吸引来了那些不知道满足的穷客,但一切都在向好。

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周围的人群纷纷主动避让。那股毫不掩饰的煞气,是这片法外之地最有效的通行证。

从莫顿街到太平洋街,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于新一路上都在脑海里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他想好了,他要先礼后兵。他会先赞扬卡洛为巴尔巴利海岸的“稳定”做出的贡献,然后话锋一转,提出由于莫顿街的业务扩张迅速,资金流水巨大,现有的财务模式己经跟不上效率,他需要派驻自己的人进入事务所,协助卡洛进行“账目管理”。

这是阳谋。

卡洛只要不傻,就该明白这是在夺权。

如果他识相,主动让渡一部分利益,那今晚就能和平收场。

如果他敢拿陈九来压自己……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卡洛反抗,他就让小文找个借口不小心撞倒几个他的帐房或者律师,然后告诉他,这是“沟通成本”。

他相信,卡洛会更懂得如何“高效沟通”。

很快,太平洋街那栋三层的小楼就出现在眼前。

“维托里奥联合事务所——法律、投资与咨询”的铜牌在煤气灯下像极了金色。

楼上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三楼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还透出昏黄的灯光。

“看来我们的律师先生还在加班。”

于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他挥了挥手,两名手下立刻上前,站到了了一楼的大门外面。

另外几人则分散开,到小楼周围的几个关键位置游荡。

小文带着一个打仔跟在于新身后,一行人径首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他们的脚步很重,故意没有放轻,就像战鼓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寂静的楼道里,也敲击在猎物的心上。

于新很享受这种感觉。掌控一切,玩弄人心的感觉。

一楼二楼仍然坐满了人,西装笔挺,事务不停。

他走到三楼尽头的大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

他能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声音。他示意小文留在门口,自己则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那副招牌式的、和善中带着压迫的笑容,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卡洛先生,这么晚了还在忙?希望我没有打……”

他的话,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的景象,让于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惊慌失措的律师,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卡洛·维托里奥律师确实在。

他站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旁,微微弯腰,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甚至

看都没看于新一眼。

而让卡洛如此恭敬的源头,并非闯入的于新。

在属于事务所主人,也属于这片海岸区真正主人的那张宽大的高背皮质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侧对着门口,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他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衫,仿佛完全融入了办公室的阴影里。

于新化成灰都认得这个人影。

陈九。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维多利亚港吗?

于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找麻烦的猎人,而是一头自投罗网的肥羊。

他身后的打手们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一个个屏住呼吸,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却连拔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房间里唯一的声响,来自于那个身影的手中。

陈九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因为他们的闯入而有任何动作。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刀锋雪亮的折叠刀,正在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手腕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锋利的刀刃贴着苹果,切下一条薄如蝉翼、连绵不断的果皮。

整个房间,都仿佛因为他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九看上去很平静,甚至……有些疲惫。

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平静,散发出一种比任何咆哮和威胁都更加恐怖的压迫感。

他就像一场灭世风暴来临前,那片死寂的海面,沉默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

于新看出来了,陈九的心情很不好。

他正好一头撞在了火山口上。

“啪嗒。”

一声轻响。

陈九手中的苹果皮,断了。

那条鲜红的、连贯的果皮从中断裂,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陈九削苹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陈九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慢慢地转动了椅子。

他的目光才缓缓移动,落在了僵在门口的于新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但于新被这双眼睛盯着,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坐。”

陈九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含混,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于新本能地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僵硬地坐了下来。

“让你的手下出去。”

陈九没有再说话。

他拿起那把小刀,继续削着剩下的半个苹果。

于新犹豫了一下,挥舞了一下手。小文带着人退了出去,悄悄关上了门。

终于,陈九将削好的苹果,用刀尖扎着,递到了办公桌上。

然后,他拿起一张干净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和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看向于新,平静地问道:

“码头那几个和古巴走私有关的仓库,最近有什么动静?”

问题来了。

码头?古巴人的仓库?

于新完全没有头绪。

他最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经营自己的地盘,重新装修,招募人手,开设新的赌场,他根本没精力处理这件事。

事实上,布莱恩特议员的那个该死的助手米勒,前两天还派人来催过他,问他码头暴乱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于新当时觉得陈九不在,时机正好,但又想拿捏一下米勒,多要点好处,便以“时机未到,需要万全准备”为由,把人给敷衍了回去,连面都没见。

他哪里想得到,陈九一回来,不问他的赌场生意,不问莫顿街的收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我……我的人一首在盯着……”

“最近……最近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陈九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吗?”

良久,陈九才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他将擦拭干净的小刀,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于新,”

“你应该知道,我去了维多利亚港。”

“致公堂以前喂的一条狗不太听话,闹着要翻身做主人,我前两天刚杀了他。”

“我听闻你最近不太安分,钱也不按时交上来,我正要去找你。”

他缓缓地从腰间掏出一把象牙握柄的手枪,大拇指扣下了击锤。

门外的楼梯里适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件大办公室对面,专供小憩的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紧接着就是几声暴喝,还有两声枪响。

“我让你管着莫顿街,是让你替我看着那群豺狗,不是让你自己也变成只知道抢食的野狗。”

“我让你站在油水丰厚的地方,是让你用这些油水,把自己

的爪牙喂饱、磨利,随时准备替我咬断敌人的喉咙。不是让你吃得脑满肠肥,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

他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听走廊的动静。

一个兄弟轻轻敲了敲门,露出半个身子,点了点头又出去了。

“因为维多利港那个野心很大的香主,我死了很多手足兄弟,所以我不想再经历类似的问题。”

“今夜,我把能带的人全带上了。”

“于兄,请你诚恳地给我一个理由,话我知,我不会养虎为患。”

“想好再说,我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