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两金是我老猫啊

第95章 威尔逊

海风渐烈,陈九与梁伯登上屋顶。!零+点/看_书~ `已+发*布!醉,歆¨漳/结-

新木屋的地基正在夯土,几个少年上完课跑出来跟着干活。

梁伯啜口烟,“阿九,支红棍不是柴刀仔,拎得起要斩得落手。致公堂当众给你扎职,睇中你带人砍杀红毛的胆色,但是...”,

他手里的烟杆敲了敲晒得发白的木栏,“致公堂这么厚的家底,边个堂口的红棍要同疍家佬住木皮屋?”

陈九有些惊愕,一时间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梁伯你莫要寻我开心,咱们一路风雨走来,我早都当大家是家人。梁伯,你教我的,棍头蘸血易,蘸住人情难。”

远处夯土的少年们哄笑着把泥浆泼向同伴。

梁伯忍不住剧烈咳嗽,烟灰落在补丁裤上,“咳咳...所以我要你走!捕鲸厂这么多人,病的病老的老,最能打的交给你带走!去唐人街有字头罩住...”

陈九瞪大了双眼,猛地转身,走到梁伯身前,质问道;“我走咗边个同人巡逻?边个同张阿彬出海?还有....还有..”

梁伯叹了口气,看向海面上的渔船,“红棍前头有打仔开道,有致公堂的生意开支,而家里呢?”他枯瘦的手指戳向雾气里模糊的船影,“这里都是渔民!阿九,去唐人街做大佬吧....”

“巡逻队有我和阿昌,渔民有张阿彬,教书有两个先生。′z¨h′a~o-x^s·.?n\e/t`”

“阿九,这里不该困住了你....”

陈九一时语塞,眼睛瞪得通红,鼻头有些发酸:“你这是赶我走?”

“梁伯你记唔记得?咱们如何从甘蔗园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何带着人去杀了那个鬼佬挣得的船票?如何在这里打退红毛?”

“红棍个朵再响,硬得过咱们被血水泡过的骨头?”

梁伯长久沉默后叹气,“你带人走了,这里仍然是你的家,捕鲸厂后面做起渔业生意,又能出什么事?”

陈九忽然轻笑,“当年我跟阿爹第一次打鱼,他话渔家命贱过浪头,我信了,认命了。阿爹死后,我看了太多人在我面前死去,人到最后就是烂皮肉,一把骨头。”

“既然贱命一条,又何必苦苦哀求,指望别人?早死晚死都是一样,荣华富贵又怎样?我只求大家都能活好。”

“你不必再劝我,这是我要走的路,谁也不能拦我。”

他忽然指向雾中亮起的渔火,“睇,阿昌叔带细路挂灯了,话今晚要捉墨鱼加餐。”

梁伯的烟锅重重磕在木栏上,跟着笑了两声,一时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苦闷,“痴线!一把年纪了同细路仔玩捉墨鱼...”他骂骂咧咧起身时,却不自觉红了眼眶,只好背过身去。

陈九接着说道,“我只会在这哪也不去,致公堂的生意我不会碰,至于这个红棍,需要我时自会找我。!狐?恋~文*血? ,埂!歆¢蕞?哙?”

“咱们是要在一起过活的,不要再赶我走!”

梁伯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两人吹过一阵海风,陈九说起正事,”鬼佬那边的消息,或许能从这个人下手。”他摸出字条,纸张染过汗水,浸得泛黄,

“在码头他递给我纸条,想必是有事求我。”

梁伯吐出的烟圈融入晚风:“洋人可信?”

“可信不可信都要赌。”陈九指向正在指挥干活的老木匠,“就像咱们在赌这些栋木屋企能在金山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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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吹不散的煤灰,黏在廉租公寓的砖墙上。

临近港口的码头区成为欧洲移民(意大利、爱尔兰)的首选,这些廉租公寓多由仓库改造,以红砖砌筑的二至三层联排建筑,底层开设酒馆与杂货店,楼上分割为8-12个单间。

威尔逊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鞋底沾的烂菜叶在台阶上留下肮脏的泥水。

走廊宽度不足1米,两边的房屋典型”哑铃式”设计,中央走廊串联两侧房间。

三楼的走廊中后段,他的房间门漆己斑驳剥落,隔壁门缝里渗出点难闻的烟味,混着走廊里常年阴魂不散的臭气,呛得他咳嗽不止。

真见鬼,来了金山快一年,还窝在这屎一样的地方。

他连想推开门的欲望都没有,里面的空间像一个长条形的棺材一样,暗无天日,仅靠临街单侧小窗采光,整日都是路上的嘈杂。

两个梳着辫子的华人蹲在走廊尽头,见他过来,仔细探头打量,迅速用清国土话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起身时碰翻了装鱼的竹篓,鱼腥味又冲了出来,让整个走廊变得更难闻。

臭狗屎.....

威尔逊皱眉掏钥匙,铜匙在锁孔里卡了半晌都没打开,他强忍着想要一脚踹开门的冲动,换个锁又要花钱!fuck!

这臭气熏天的贫民窟,连黄皮猴子都大摇大摆地自由出入,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sir!”穿灰布衫的刘景仁从阴影中闪出,站在了他的身侧,“之前您给留过字条,关于码头那位先生

......”

“您还记得吗?”

“滚开!”威尔逊猛地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听这些黄皮胡扯。

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是张瘸腿木床,床垫里的棉絮从破洞钻出,咧着嘴嘲笑他这个穷鬼。

墙角的写字台上堆着泛黄的稿纸,那是他之前写的,《圣佛朗西斯科的新移民都过得怎么样?》,因为没过稿被随手扔在一边,甚至上面的字都被咖啡渍泡得模糊。

那是他前几天被报社开除前写的最后一篇稿子。

编辑的咆哮还时不时地跳出来折磨他,“见鬼,你天天拿这些垃圾来干什么!”

刘景仁的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门缝里面:“先生,昨夜的大暴乱......”

“我说了滚!”威尔逊抓起桌面的空酒瓶砸向门框,玻璃碴溅到刘景仁的裤脚,“老子现在连黑面包的钱都付不起,没空听你们这些黄......”

“您不想知道暴乱的真相?”

“字条上您写了自己是个记者,我想你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

酒瓶的碎裂声戛然而止。

威尔逊的手指不自觉攥紧。昨夜他在小酒馆里喝的烂醉,一首睡到被人轰出去,今天才刚刚知道昨天发生了大新闻,后悔之后又是深深的挫败,现在跟还有什么关系?

要是放在前几日,他一定从牙缝里挤出钱想要获得一点别人没有的独家新闻,现在?

特妈的我自己都没东西吃了!

他暴躁地一把把人推了出去,自己坐到床上发呆。

眼下一分钱也无,总不能去码头扛包?

他怔怔无言,仍然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能混到连一口饭也吃不起,迟疑片刻后,他还是起身握住了门把手。

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掏出把转轮手枪,自嘲地笑笑,要是今天这几个黄皮敢欺骗自己,就送他们归西!然后把这把枪当了,去求认识的几个白皮老爷,能不能赏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