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众人都笑了。王小虎看着眼前的人:咧嘴笑的李狗蛋,眼弯成月牙的苏轻晚,忙着给孩子们分糖果的阿蛮,悄悄往火堆里添柴的阿影,还有围着他们蹦蹦跳跳的小石头……这哪里是刀光剑影的武林大会,分明是寻常人家的团圆夜。

“算。”王小虎举起米酒碗,“是最好的那种。”

大年初一的清晨,雪停了。王小虎和苏轻晚沿着山路散步,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山门外的红梅开得正盛,枝头落着未化的雪,红白相映,格外好看。

“你看那株梅。”苏轻晚指着最高的那枝,枝头顶着个雪球,却依旧开得灿烂,“像不像当年在极北雪山,你用冰封剑护住的那丛雪莲?”

王小虎点头。那年的雪比今年大,风也更烈,可雪莲绽放的模样,和眼前的红梅如出一辙。他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非要惊天动地,有时只是护住一丛花、一缕香,护住身边人的一颦一笑。

“阿影说,百药谷的凝魂花快谢了。”苏轻晚忽然说,“他想在普惠堂的药圃种一片,说这里的灵气适合它们生长。”

“好啊。”王小虎笑着说,“让他种,正好给孩子们当教材。”

他们走到剑冢时,看到阿影正蹲在镇魔剑旁,用布轻轻擦拭剑鞘上的灰尘。阳光透过树枝落在他身上,他的侧脸不再像初见时那般苍白,眼神也平静了许多。听到脚步声,他站起身,手里还捏着片掉落的梅花瓣。

“剑主,苏姐姐。”他把花瓣放在剑冢的石台上,“我娘说,梅花能辟邪。”

王小虎想起少年曾为了救母误入歧途,如今却能平静地在这里放一片花瓣,心中忽然暖暖的。他拍了拍阿影的肩膀:“开春后,我教你练剑吧。不是为了打斗,是为了守住心里的安宁。”

阿影的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

元宵节那天,星辰剑宗办了场灯会。弟子们用红纸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演武场的架子上:兔子灯、鲤鱼灯、甚至还有个巨大的剑形灯,是李狗蛋带着青石镇的木匠做的,点燃后,剑身上的纹路栩栩如生。

猜灯谜的时候,小石头抽到个最难的:“七剑合璧,打一字。”他抓着头皮想了半天,忽然指着王小虎腰间的镇魔剑:“是‘心’!因为七剑都在小虎哥心里!”

众人都鼓起掌来。王小虎看着小石头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含笑的苏轻晚,忽然觉得这答案再贴切不过。七剑的力量或许能劈开山石、冻结海水,但真正支撑他走下去的,从来不是神兵的锋芒,而是心里的那份守护。

灯会散后,王小虎独自来到剑冢。月光洒在镇魔剑上,七柄神剑的虚影在剑身上流转,温柔得像一层光晕。他想起极北雪山的冰族老者,想起万寿山的玄机子,想起蓬莱岛的老妪……那些曾守护过神剑的人,或许早就明白,所谓神剑,不过是人心的映照。

“在想什么?”苏轻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灯光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在想,明年的春联该写什么。”王小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寒意,“或许可以写‘一圃药香迎远客,半窗梅影伴初心’。”

苏轻晚笑了,靠在他肩上。远处的演武场还有零星的笑声传来,是李狗蛋他们在收拾灯笼。月光下,红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剑冢的青石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安静的画。

王小虎知道,这故事还会继续下去。或许明年开春,阿影种的凝魂花会开满药圃;或许小石头会跟着阿蛮学认草药,也会跟着他学练剑;或许李狗蛋会带着青石镇的孩子们来赶庙会,苏轻晚的琵琶声会伴着他们的笑闹传遍山谷。

没有惊天动地的阴谋,没有生死一线的对决,只有这些柴米油盐的日常,这些细水长流的陪伴。而这,或许就是七柄神剑守护的最终意义——不是让江湖永远太平,而是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在太平里,活出自己的故事。

月光穿过云层,落在镇魔剑上,七道虚影轻轻嗡鸣,像是在应和着这份安宁。春风染绿星辰剑宗的山路时,普惠堂的药圃里多了片新绿。

阿影种的凝魂花发了芽,嫩绿色的叶片卷着边,像一群缩着脖子的小兽。他每天天不亮就来浇水,指尖沾着晨露,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它们。小石头总爱蹲在旁边看,嘴里念叨着阿蛮教的口诀:“凝魂花,性温良,晨吸露,夜纳光……”

“该施肥了。”王小虎提着半桶腐熟的草木灰走来,蹲在畦边示范,“离根三寸,撒匀些,不然会烧苗。”

阿影点点头,接过小铲,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播撒。阳光落在他发顶,能看到绒毛上沾着的草屑——这孩子来星辰剑宗半年,脸上的苍白褪尽了,也敢主动说话了,只是依旧喜欢蹲在植物旁,仿佛能和它们说上话。

苏轻晚端着药汤从普惠堂出来,药香混着花香漫过田埂。她最近在研究新的药方,用凝魂花的嫩芽配着醒神草,说是能安神定惊,给那些受了惊吓的孩童喝正好。

“阿影,尝尝这个。”她递过一碗清粥,粥里飘着几粒红枣,“今早新熬的,补气血。”

阿影接过粥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轻轻“嗯”了一声。他喝粥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像是在品味什么珍贵的东西。王小虎看着他,忽然想起当年在黑沙城,这孩子被影魂术操控时的样子,再看看如今安静喝粥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四月初,青石镇传来消息,说镇上的井水里冒出了黑水,喝了的人会头晕恶心,连牲畜都开始萎靡。李狗蛋急得团团转,托人送来封信,说镇上的老郎中查不出原因,想请阿蛮去看看。

“我去。”阿影突然放下粥碗,眼睛亮得惊人,“我跟着阿蛮姐姐学过辨毒,或许能帮上忙。”

王小虎有些意外,随即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抵达青石镇时,镇口的老槐树下围了不少人,个个愁眉苦脸。李狗蛋顶着两个黑眼圈,见到他们就拉着往井边跑:“小虎哥,你看这水!”

井口果然泛着墨色,还飘着层油花,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气。阿影蹲下身,用银针沾了点水,银针立刻变成了黑色。他又从药篓里掏出几片叶子,放进装着黑水的瓷碗里,叶子很快就枯萎了。

“是‘腐心草’的汁液。”阿影的声音很稳,“这种草的根有毒,若是埋在井边,雨水冲刷就会渗进水里,人喝了会损伤心脉。”

“腐心草?”李狗蛋挠头,“咱镇上没人种这东西啊。”

阿影起身,沿着井边的泥土仔细查看,忽然指着一处松软的地面:“这里有人动过土,痕迹很新。”

王小虎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土,触到一块硬物。他用剑鞘拨开浮土,露出个巴掌大的陶片,陶片上刻着个“影”字——和当年影魂师用的骨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影魂师的余孽。”王小虎眼神一凝,“他们想用毒水害镇上的人,报复我们。”

阿影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他忽然转身跑向镇外的荒地,王小虎和李狗蛋连忙跟上。只见荒地边缘的草丛里,果然种着一片腐心草,草叶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土,显然是刚种下不久。

“他们就在附近!”阿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药篓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粉末,“这是阿蛮姐姐给的‘驱蛇粉’,能逼出藏在暗处的人。”

他将粉末撒在草丛周围,粉末遇风散开,发出刺鼻的气味。没过多久,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三个穿着黑衣的人窜了出来,脸上蒙着黑布,手里还提着个装着腐心草的麻袋。

“是你们!”为首的黑衣人看到王小虎,声音嘶哑,“当年黑沙城毁我大事,今日就让这青石镇的人给我陪葬!”

他甩出一把毒针,针上泛着黑光,直取王小虎面门。王小虎侧身避开,镇魔剑出鞘,七色剑气横扫而出,将毒针尽数打落。李狗蛋也抄起身边的扁担,挡在阿影身前:“小崽子们,敢在爷爷的地盘撒野!”

阿影却没躲,他从药篓里掏出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泼向黑衣人。液体落在他们身上,立刻冒出白烟,黑衣人惨叫着滚在地上,身上的黑衣被腐蚀出一个个破洞。

“这是‘蚀骨水’,专门对付你们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阿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决绝,“我娘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不会让你们再害人!”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用毒,一时慌了神。王小虎趁机挥剑,将三人的兵器挑飞,用剑气捆了个结实。掀开他们的黑布,露出三张年轻的脸,眉眼间竟有几分眼熟——像是当年黑沙城被影魂术操控的那些少年。

“你们也是被影魂师骗了的?”王小虎看着他们,“用毒害人,就能换来你们想要的吗?”

三个少年低下头,其中一个哽咽道:“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教主说,只要帮他做事,就能给我们一口饭吃……”

阿影站在他们面前,手里还攥着那个装着驱蛇粉的布包:“我也曾想过报仇,想过用你们的方法活下去。可阿蛮姐姐告诉我,仇恨就像腐心草,种下去只会毒害自己。”他将布包扔在地上,“你们若肯悔改,就跟我去百药谷,种一年的凝魂花,看看能不能净化心里的毒。”

三个少年愣住了,看着阿影平静的脸,又看了看地上的腐心草,最终点了点头。

处理完青石镇的事,王小虎带着阿影返程。路上,阿影很少说话,只是在路过一片野花地时,摘了朵黄色的小花,别在药篓上。

“小虎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前总觉得,只有报仇才能让我娘安息。可今天看着那些被毒水折磨的人,才明白我娘若在,一定不希望我变成和影魂师一样的人。”

王小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通,比什么都好。”

回到星辰剑宗时,苏轻晚正在药圃里等着。她看到阿影药篓上的小黄花,笑着说:“凝魂花的芽又长高了些,阿蛮来信说,等花开了,就来教我们做凝魂膏。”

阿影走到药圃边,蹲下身看着那些嫩绿的芽,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阳光落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很干净的笑,像雨后的天空。

“等花开了,我想寄一束给我娘。”他轻声说,“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学会了种能救人的花。”

苏轻晚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拉着王小虎退到一旁,看着阿影专注的侧脸,轻声道:“你看,他心里的凝魂花,也开了。”

王小虎点头,望着远处的云海。春风拂过,药圃里的嫩芽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他知道,这故事还会继续下去,会有更多像阿影这样的孩子,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种下属于自己的希望。

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守着这片药圃,守着这方山门,看着这些希望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像这春风,看似轻柔,却能吹绿遍野,唤醒万物。入夏的星辰剑宗,总被一场接一场的山雨洗得清亮。

普惠堂的药圃里,凝魂花已抽出花茎,鼓鼓的花苞藏在叶片间,像缀满了紫色的星星。阿影每日清晨都会来松土,他的动作比从前更熟练了,指尖拂过叶片时,连露珠都舍不得惊动。小石头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捧着阿蛮寄来的《百草图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花苞听。

“阿影哥,你说它们什么时候开花啊?”小石头的声音混着雨声,闷闷的。连续下了三天雨,山路都积了水,原本该来的阿蛮迟迟未到,连带着寄来的凝魂花种植秘法也在路上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