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黄公子?是他!
微风吹过火焰,黑色的火影在御书房墙壁上燃烧着、沸腾着。
火光照耀下,齐王建的双眸仿佛蕴含着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但孤也怕。”
“孤怕秦国不理会孤之大齐,先将其他国家一一吞并。”
“孤怕其他五国即便如此,也不愿合纵连横。”
“孤怕他们一个个被吞并后,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土的秦军,最后将孤之大齐包围在最中心!”
“若真到那时,即便孤仍能坚持下来,大齐的勇士们仍愿为孤而战。
但当那一天真正到来时,孤该如何面对大齐的列祖列宗?”
齐王建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那位坐在地上、头发斑白的老人以及周子身上,他们正是昔日与他共商国是,探讨如何应对其他诸侯国的两位重臣。
他向周子微微一笑,说道:“爱卿昔日之问,我至今回味,仍觉甚是有理。”
“然而,我心中却有一计,更为高明。”齐王建压低声音,缓缓道出:“不久前,我与燕王有过一番密谈。”
“我们约定,若赵、楚两国面对秦国的威胁,仍无联合之意,那么,我大齐将挥师南下,夺取楚国;而燕国则向西,攻占赵国。”
“之后,燕齐结盟,力争在秦国之前,将魏、韩两国纳入囊中,共同对抗秦国。”
此言一出,众臣面面相觑,随即脸色微变。
他们意识到,若六国无法真心联合,这或许真是最佳策略。
毕竟,与其与那些各怀心思的国家结盟,不如趁其势弱,先行一步,壮大自身,再与秦国抗衡。
齐王建轻笑一声,说道:“六国虽欲联合,但若各自心怀鬼胎,未必能敌过对方。毕竟,那可是曾以五千兵马,大败四十万大军的人啊。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或许还没愚蠢到那种地步,知道得拼尽全力了。”
“强行吞并楚、赵,实为下策,因那将消耗大量兵力,虽看似不多,但在战场之上,往往就是这一点差距,便能决定胜负。”
“当然,这只是我欣慰之事其一,更让我高兴的,是这封密信。”齐王建扬了扬手中的竹简,众臣面露疑惑。
他们不解,为何这封挑拨离间的密信,会让齐王建如此高兴。
然而,齐王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震惊不已。
“因为秦国怕了!”他语气坚定,双眸闪烁着光芒,“若秦国真给六国发了这样的书信,那只能说明,他们也感到了恐惧!”
“若他们真有气势与底气,自会正面挫败六国,又何需用这些手段来威胁恐吓?”
众臣闻言,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啊,若秦国真有把握面对六国联军,又何需使用这些挑拨离间的手段?这分明是小秦王心生忌惮了!
齐王建伸出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秦国既已生惧,便必会露出破绽。哪怕只是一丝,我也定能紧紧抓住,让秦国永世不得翻身!”
“传令下去,认真筹备粮草兵器,待六国联合之时,定要让秦军一击即溃!我们可以慢慢来,但一定要势如破竹,不出则已,出则必胜!”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秦咸阳城中,荀子与李斯正品茗论道。
夜色下,李斯轻轻为荀子斟茶,笑道:“师傅,您认为,现在的齐国等六国,是否已经得知了王上散布的消息?”
荀子笑道:“多半已经知晓了。”
“那他们看到这封密信后,会有何反应?”李斯好奇地问道。
荀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道:“他们如何反应,我暂且不知。不过,想来他们定会焦虑不安,并想出各种应对策略。”
“不过,你若再留在这里,恐怕就要被王上责罚了。那九万将士的抚恤金,你想好怎么筹集了吗?”荀子话题一转,提到了抚恤金的问题。
李斯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但这法子,实在太毁我的仕途了……”
八月初二,寿春城,雷雨交加。
中秋节刚过,但突如其来的灾难和北边赵国战败的消息,早已将节日的喜庆冲刷得一干二净。
新的一天开始了,官员们匆匆上朝。雷雨中的寿春,景色显得格外阴森灰暗,乌云密布,仿佛映衬着楚国近日的氛围。
春申君黄歇,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家中走出。他已年逾七旬,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忧虑过。他乘着马车,朝宫廷方向驶去。手中虽握着一卷竹简,却并非奏折,因他已无需上早朝。
年龄已大,本应颐养天年,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无法安心。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竹简,那里面藏着他对这一个月以来局势的担忧。
自从项燕战败剑门关的消息传到寿春后,王宫朝廷上的气氛便一直沉默、紧张而压抑。城市中到处都是白色的素缟,老人走过几座城市,所见皆是满城白幡,空气中弥漫着哀伤与悲凉。
项家乃大楚最鼎盛的世家之一,听闻项燕败落,四十万大军有去无回后,项家当代家主及项燕的父亲、儿子、兄弟等十人,皆在家中拔剑自刎。这是项家对楚国百姓的一种忏悔和交代。
然而,楚国的百姓们并不买账。每天都有哭着的百姓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在项家门口大骂、丢臭鸡蛋和烂菜叶。项家对此并无任何反对之意,任由他们发泄。
甚至有几日,还有极端者哭嚎着撞死在项家门口。自那以后,项家便派遣了巡逻队在外面巡逻,顶着烂菜叶和臭鸡蛋巡逻。他们并非为了驱赶发泄的百姓,而是为了防止再有人寻短见。
过了几日,才有人发现巡逻队的领队人竟是一位头戴哀巾的妇人。一打听,才知道她是当国大臣项超之妻。短短数日内,她经历了家道中变、丈夫死去、诸多长辈一一离去的悲痛。这位本应可以带着儿子远离是非之地的女子,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坚强地留在了这里,代替项家扛起了这份责任。
她打点周边、背负罪名、吩咐将七成项家财产分出去作为抚恤金,并让项家为官大臣在朝堂上请罪。项家老一辈走后,这位女子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她以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几近崩溃的项家,凭借一己之力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会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项羽,一遍遍地念叨着丈夫的名字,泪流满面。
项家如此凄惨,其他失去家中栋梁的百姓们又何尝不是呢?
朝堂上的气氛恍若地狱,楚考烈王每日处理政事时眉头紧锁,仿佛憋着浓郁的火气。
官员们每日上朝汇报各地情况,等待着楚考烈王的处理和新的情报与事态的变化。
虽然黄歇已不再参与朝会,但大臣们私下里暗流涌动,各路人马偷偷串联,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甚至有一些大臣偷偷摸摸地与北面、东北面的国家接触,也变得愈发频繁起来。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楚考烈王抓了几名大臣,当场宣布施以炮烙之刑,甚至还放在了最广阔的寿春菜市场之前进行。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炮烙之刑未能彻底执行,最终只能仓促以斩首告终。
其实,这些表象之事并不足为道。
真正撼动大楚根基,让大楚陷入动荡的,说到底还是西方的秦国。
秦国那位新登基的小秦王,不仅赢得了巨大的胜利,歼灭了楚国四十万大军,还一鼓作气反攻了近二十座城池。
而令人震惊的是,领军之人并非老将,而是两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
当黄歇得知这一消息时,他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深感不安。
这两个少年展现出的卓越才能,让人不得不为楚国的未来担忧。
那二十座城池虽然与寿春相隔遥远,但城中的大臣们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
然而,在这乱世之中,仍有无数人的意志在闪耀。
朝堂之上,一个名叫范增的年轻人,不顾王上的怒火,当面与王上争执,最终成功说服王上出使齐国,商议合纵联合之事。这些年来,黄歇见过的这样的人才并不多。
另一个人是项燕,他在这场大败中失去了数十年积累的卓越战功和一切。
天空依旧阴雨连绵,仿佛预示着大楚的国势,漆黑深沉,如同无尽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暴雨如注,老人掀开帘子,望着外面漆黑大雨中的街道,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这位功成名就、名声显赫的老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是格外焦虑的。
但他是春申君,是战国四公子之一,是黄歇,也是许多大楚文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因此,他表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马车前方,悬挂在大门前的灯盏光线昏暗,只能照亮一小片被大雨笼罩的黑暗。
这似乎象征着楚国未来的道路,漫长而无尽,看不清前路与未来。
重伤的寿春,笼罩在阴霾之中,依旧在沉睡。
所有人都已知晓,十余天前在西北方向发生的那一幕,足以逆转六国、改变天下局势。
老人伸出手,冰冷的雨水打在手心,他不禁思考:我们这一切的行为,争霸、交锋,究竟是对还是错?君王统一天下,让楚国强盛,固然是好。但每个国家的君王都如此想,都为自己的国家谋福,这战乱的世界中,贤明的君王真的越多越好吗?
这个问题并非首次在老人心中浮现,但每次他都强行压下答案。贤明的君王在尊王攘夷时,或许考虑过自己国家子民的安危,但又何曾考虑过对方国家的子民?归根结底,他们都是这天下的人,没有了子民,何来国家?以杀戮和暴力强行征服,即使征服了,那些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真的愿意屈服、臣服吗?显然并非如此。
秦国自数十年前那个名为商鞅的卫国人变法后,变得愈发强大,随后便形成了秦朝西方一家独大的局面。白起领军,一人便将六国齐齐犁了个遍。本以为白起、范雎、秦昭襄王、秦庄襄王、吕不韦等秦国大臣的离世,会让强盛的秦国进入一个青黄不接的空白时期。但谁也没想到,那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秦王竟如此狠辣可怕。八十万大军,在两个月内被尽数吞没。
那个小秦王,在露出锋利的獠牙之前,被所有人视为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然而,一旦张开嘴,便直接咬在了楚国的大动脉上,让楚国国力大减的同时,也将赵国推入了无底深渊。仅凭这一手,小秦王便已有资格被称为秦王政了,真是一代秦王比一代强啊。
老人望着窗外,默默思索着。秦昭襄王与白起,秦庄襄王与吕不韦,现在又有秦王政与王翦……如果这一仗项燕没有输得这么惨……如果这一仗项燕赢了……如果这一仗不是这种结果……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可能,期待太多是无用的。
老人紧了紧衣领,再次确认了一些道理。正如范增在朝堂上所说,当今六国合纵联合对付秦国,才是最主要的选择。老人相信王上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以他的脾气,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点头。
回想起楚庄王时期,大楚强盛,楚王身边也有一个敢于直言的宰相,与如今的范增相似。只是不知道范增能否帮助王上改变当下的羸弱局面。
马车在雨水中缓缓前行,过了一会儿,前方终于出现了巨大的黑色轮廓。王城到了。
老人撑开竹伞,从车上下来。凌晨大雨中的暴风和雷鸣让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他扯了扯衣袍,向前走去,心中默念:愿我大楚永世昌盛。随后,老人从半开的王宫侧门走了进去。
随着老人的到来,其他官员也陆续走来。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但对黄歇来说,他们都是晚辈。这些人低声打招呼或在前行中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