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河137
金正儒看着金怀珍:“怀珍,舅舅再教你最后一次,还听吗?”
金怀珍回头头来,歪着脑袋,坐在边上,“您说。”
“商圣范蠡,三散家财,这个故事,你小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可懂了其中的意思?”
金怀珍没说话,记是记得,然后呢?
“端木子贡,他是孔子的学生,他崇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认为‘以人为本,以和为贵’,而后,自贡之风度被人推崇,尊为‘儒商’。”
金怀珍皱眉,“您想说什么?”
“挑起族裔对立,当为么?其中这两条人命,是否无辜。”
金怀珍看对方,“舅舅,您要是将这个错归咎到我身上,这是不公允的!便是没有我跟Z集团合作,他们就不会干这样的事吗?若是对方算计来了,你、我,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任由事情发生。”
她打了一个比方,“金氏就好比一条船,船上的人各怀鬼胎。而船下,已经有人开始凿船了,船马上就要漏水沉没了!可您这个掌舵人太心慈手软了。您要是早把各怀鬼胎的人扔下去,我还相信能跟您同舟共济。可惜,您一直留着这些人!您此生最大的失败便是顾念情分。”
她站了起来,声音也不由的大了起来,“您要是将他们从公司赶出去,成立个家族基金,像是养猪一样养着他们,我都不至于失望至此。那我怎么办呢?我不能跟着这艘船一起沉没!我能做得就是得到足够的利益,然后把您从这艘快沉没的船上捞起来,至于其他人,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可你这是与虎谋皮!”金正儒看着金怀珍:“你以为他们吃了金氏,就不会吃你吗?他们知道你还能长,他们在等,在等你长大了,足够肥了,也一样会吃掉你。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步一步的抽离出来,另找一片更合适的土壤,让他发展壮大。”
他指着脚下:“这里!这里就是适合的土壤!我让东云先回来试水,事实上,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金氏的未来在这里!你的未来也该在这里。
你黄皮肤黑眼睛,在这里没人排斥你,所有人都真心欢迎你。可在那里,你永远是外人!你有钱,你是有钱的外人;你没钱,那你就是最低等的外人。”
金正儒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哪里都一样挣钱!可一个好的商人,是得有战略思维的!你觉得回来之后,你在金氏的话语权会小。可你怎么不想想,你就是把你的股份折给我,拿着钱,在这里另起炉灶,难道数年之后,你的规模会比金氏小?”
金怀珍没言语,只看向金正儒:“舅舅,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现在的我只能这么选择!所以,我会好好的走下去。”
说完就转身往出走,拉开内室的门,外面厅里站满了金家人,就这么仇人一样看着她。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从这些人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告诉杨助理:“明天的迁坟仪式,我会按时出席。”
至于这些人,都破产了。
银行账户、股票、房产等等,都会被冻结的!就像是刚才舅舅说的,他们若是回M国,那就是最低等的人。
当然了,他们会回去的,会想着翻盘,会试图拿回金家的钱。
他们就是这么单纯!
去找吧,要是不闹,好好的呆着,那就是过一般人的日子!那么多人靠刷盘子能活,他们怎么就不能活呢?
要是闹了,且闹的大了,他们一定会遭遇意外的!
所以,回去吧,闹去吧!谁出了意外我都会收尸,以了结我们之间的缘分。
人走了,金家的其他人疯了。
家里的房子、车子、股份、股票、银行卡、信用卡,所有的所有都会被冻结。他们现在除了身上带出来的现金和珠宝,一无所有。
真就是瞬间跌落谷底!
“大哥——”
“大伯——”
“大爷爷——”
喊成一片,都在喊金正儒!
金正儒看了这些人一眼,正烦躁,金举人来了,从这一群人中间走过去,去搀扶金正儒,“事我知道了!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要紧,走!回家吃饭了。”金正儒看着头发花白的儿子:“……”
金举人给老先生拿围巾,拿帽子,“今儿吃炸酱面,家里正做着呢。咱赶回去,估计就得了!”
金正儒笑了:“炸酱面呀?”
“对!您啊,晌午少吃点,咱晚上吃毛肚去。您年轻的时候爱吃的那一家,他们的后人又开始摆摊了,不想去尝尝?”
“那得去!”
“叫老三带着,就咱仨,没别人。”说着,就看杨助理,“你也歇歇,晚上给送回来。”说着,拍了拍杨助理的胳膊,“安心,短不了你的工资。”
先安抚住嘛,回头要是工资太高,人家不干了,这也不怪人家!咱再找个便宜点的照顾也行。
然后,就这么扶着老先生走,爷俩不看金家的其他人,就这么慢悠悠的,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金正道看着那背影,就发现其实两人身高、身形、背影挺像的。
他问杨助理:“这人是谁?”
杨助理:“故人之子。”
等回了房间,越想越不对。
“故人?”金正道皱眉,大哥哪里还有故人?朋友吗?当年要好的朋友早就失去了联系了,何况活着的有几个?活着……还这么快能找到,亲密到对方的儿子来接,他一个人都不带就跟人家走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专门叫了金正雅来问:“还记得李素云吗?”
金正雅:“……啊?”
“那个咱娘特别不喜欢的丫头!被她爹给卖了,跑出来找大哥,大哥卖了古董赎回来!为这个,咱爹动了家法,把大哥打的皮开肉绽,一个多月不能下床那个丫头。”
“素云姐姐!”记得,“她不是丫头,他是大哥同学,以前跟大哥出去玩就见过。怎么了?”
“大哥要带她走,咱娘不让,甚至绝食!后来大哥妥协了,说是得一笔钱给安顿!咱娘把她的私房匣子给了大哥!”
金正雅突然明白过来了:“要是他俩没啥事,大哥为啥要安置?”
这不就是问题吗?大哥给安顿了,至少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很深,男女之间,这很深的关系能是什么?
金正雅回头去看:“大哥他……”
“李素云被安置在哪里,大哥清楚!”所以,不用费心就能找到。再加上刚才那个背影,就说明,那不只是李素云的儿子,还是大哥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面色变换,“不用找大哥说什么了,订后天的机票回去吧。”大哥便是有后手,也不会亮出来给咱们看。
他手里便是有别的产业,在别的国家的,他更不可能用到咱们身上。
他有子孙后代,还会舍得给咱分一分钱么?再想想大哥极力促成大陆投资,跟之前撒手公司的事务截然不同的态度,还不明白吗?
人家为了他的孩子!
金正雅不懂:“为什么不认呢?”
是啊!为什么不认呢?“只怕是心里有怀疑,还不太确定吧。这种事,怎么确定。只能说怀疑,而后给些照顾罢了!对大哥来说,是个心理上慰藉!这些人呢,守着大哥,也会真心实意!混几个小钱!大哥手里的小钱,足够他们受用了。”
这倒也是!很不用在意。
迁坟仪式很热闹,不管怎么说,捐赠花的是真金白银,给予一些礼遇本也应该。
捐赠的中小学去了很多学生、老师!捐赠的大学,因为四爷还不想露脸的缘故,也不想叫熟人看到老先生的脸。
所以,都是学生代表。四爷和桐桐就是作为学生代表出现的。金正儒站在最前面,金正道挨着他,依次是金正雅,后面是晚辈。
金举人陪在金正儒的身边,像是助手一样。
金正道多看了两眼,看脸也分辨不了是不是父子嘛!
这仪式正式看起来隆重,可连金家人都心不在焉,那么大的事等着去处理,他们没当时就走,是怕漏了怯叫人看了去。
于是,齐齐整整的、体体面面的都站在这里!他们也知道,这边的消息稍微闭塞。于是,依旧高姿态的端着,体面的完成了这个仪式。
金举人看着落成的墓碑,心里叹了一声。其实,当时要不是为了合理的回来一趟,他也不会想到要迁坟。
其实,对于父母葬在哪里,他是没有执念的。
不过是回来之后,既然嚷出去了,事总得办完。
如此……也好!葬回来,离你们放心不下的人就远了,隔着千山万水,在大洋彼岸,若是在天有灵,这一走,许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看着墓碑上的名讳,心里有几分讥讽:将来,我是有人祭拜的!可你们有人祭拜吗?
桐桐站在后面,看了这个金怀珍一眼:现在拿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的!她身后的人不简单,Z集团太大,这个集团背后的家族非同一般!这么快……金氏就倒了!只能说是有政治力量参与了。
这不是谁一句话就能撼动的!
仪式结束,金家的人都走了。金正儒被留在酒店,他们甚至没人来辞别。
在金举人和四爷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金正儒通过外事部门的工作人员,联系了商务部门的领导。
他没提私事,而是把金氏的事和盘托出:“……投资太惹眼,M国的官司打不完,事就不算了。我会去港城常住,早年,曾在港城注册贸易公司。若是有急需的物资,可以谈,可以代为采购。包括设备以及电子元件。”
“老先生,太感谢了。”
金正儒起身跟对方握手:“M国的环境究竟如何,我心里有数!像是金氏这样的遭遇,其实一直在上演。”
我又岂能不留后手?不到最后,自己是不会告诉金怀珍的。若是自己突然离世,这些东西会出现在遗嘱里。
可谁知道到了这个岁数了,突然就子孙满堂了。
儿孙很好,哪怕他是个落魄的老头儿,也是有人给养老送终的。有钱,不曾谄媚;无钱,不曾远离。
就自己这身体还不错,还能干几年。
不管能挣来多少钱,但至少给儿孙挣一份保障。何况,经商一辈子的人了,又怎么会赚不来钱呢?本钱早都星星点点的挪出来。
何况,还有产业!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都知道的道理。
另外,也该立遗嘱了,如果突然病逝,一切由金举人继承。
把这些都处理好,都要走了,金正儒才把儿孙叫到一块,没有说设备采购的事,这里面其实包含了很多秘密,不能过第三人的耳朵。
他就说:“我在南洋,在港城,在英国、法国、俄国、东南亚、日本都有一些产业。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有一些工作,已经跟有关部门的领导谈过了。这需要用我的人脉和关系,你们接手不了。”
所以,我并不会久居京城。
金举人:“……”七十多了,还想着东山再起呢?这精气神,“老三在特区,离您近。”
老三点头:“我十天半月能过去一次,您有事随时给我电话,说到就到了。”除了手续麻烦点之外,不管是坐车还是坐船,都很快!
金举人也说:“回头呀,等我办好了退休,我也办一张护照,想去就去了。”
“好!”金正儒说着,就看儿孙,“这次的事……也提了个醒!就像是很多东西你们都不懂,家里能懂的也就望才和桐桐。社会发展,不懂就要学。”
几个人都点头,这也是实话。人家说生物科技,咱得脑子里就没有这个词汇,它都包含什么,研究什么,全都不懂。这很可怕!有些东西再好,给你了,拿不住也是枉然。
金正儒就是这么想的,孙子们都很聪明,但因为成长环境和经历的原因,他们对有些东西的认知几乎是空白的。
暴露了这个短板之后,金正儒就不打算一把塞个金窝窝过去,叫他们揣着了。不行的,拿不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磨砺,各自按照各自的路子走,大陆的市场化一旦袭来,他们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会被市场所裹挟。
市场、资本,他么会懂的。
就像是大孙子工作的那个食品厂,他能存在多久呢?若是这个厂子在市场中生存不下去,他又该怎么办呢?
走仕途的咱不说,但是老三……而今他做生意,但是市场规则是没有的,在一片荒蛮中他是否能跟上这个不乏,逐渐的正规起来,也得再看看。
老四那个厂,其实是个朝阳产业,产品好不好,走出去才知道!得给老四走出去找到途径,这都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为儿孙做的。
“可以试试,生意场上赚了赔了都是常有的事!金氏到那样的规模,一朝倾覆,怎么样呢?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则,只要有条件,永远给自己留东山再起的老本;二则,大胆尝试,别怕赔。只要有本钱,永远东山再起的机会。”
叮嘱了很多,金大丁说:“要知道要走,我就先给我办护照了。”他退休了,又没事干,跟去还能作伴。
金正儒就笑,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回头叫这些孩子给你办,冬天京城太冷,你过去过冬也行!等过年了,咱再回来过年。”
“成!”
金正儒也真的交代老四:“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手续,可以给家里都办上。得承认,医疗上还是港城更好一些。有护照说走就能走,尤其是年纪慢慢大的人,要考虑这个事情。”
四爷一一应了:“我们今年一过,也就实习阶段,跟回归工作是一样的!出去的机会很多,出公差的时候我们去看您。要是有公事回来,提前告诉一声,去接您。”
彼此叮嘱很多,失了产业的七十多岁的老人,重新踏上了征程。
这真的给了金举人很大的心理震撼:在国内,一过五十,那基本就算是退休了。然后就应该遛弯、带孙子……给子女帮忙,等着死亡的降临。
可只能这样吗?
他辗转反侧,蠢蠢欲动。
就在这一年的七月,有文件下来了,《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
金举人在办公室读着文件,把老花镜扶上去细读,下班后拿着文件找老四去了:“你给老子看看,这文件是不是鼓励个体私企……”
四爷早上看过了:“对!顾虑待业青年从事个体经营,有计划的把部分服务业和商业包租个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待业青年也不禁止吧?”
四爷:“……”他把报纸放下,“您要干嘛?”您那亲爹给采购回来大型的采矿设备了,这一笔就赚的很可观了,您其实还是个富二代。
金举人摇着扇子,“我一直管着缝纫厂,我就想着,咱为啥不能自己弄个缝纫厂呢?城郊,几间平房,十几台缝纫机就能干。再或者,你弄的那个简易的织毛衣的东西,这要是多做些,从现在开始,单做手工毛衣,到了秋里,卖不出去?”
不至于吧!不缺人工,人工很便宜,缺的只有毛线而已。
桐桐心说,这还真是个好生意:“只有真羊毛线才紧缺,这两年产量很高的化学纤维材料的腈纶、涤纶一点也不紧缺,而且十分便宜!
还有混纺,羊毛跟腈纶,兔毛加一定比例的羊毛,产量都可以。要是只生产低端的商品,这确实能干,利润空间还很大。”
金举人一拍大腿,“行!能干就干。”我老子都能东山再去,我现在开始创业,来得及!
说着,就往出走,然后拍了拍他家老四的肩膀:“等着当富二代吧!爸给你们挣钱去。”你们在岗位上都不要贪,好好奔前程就行!
钱的事有老子——老子也能挣个万贯家财来。
四爷:“……”他一点都不拦着,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家业’的重要性了!儿子过的好不好,一定程度上得看老子有多大能耐!
啃老、继承家业什么的到底有多爽,只有继承过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