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青龙镇卫生院
青龙镇卫生院的清晨总是从公鸡打鸣开始。^2.八~墈^书¨蛧? ?首-发′
李为民推开宿舍斑驳的木窗，晨风裹挟着青草香扑面而来。
远处山峦起伏，梯田在朝阳下泛着金光，几个早起的农人己经在地里弯腰劳作。
"李医生，吃早饭了！"楼下传来张婶的大嗓门，她是卫生院的厨娘兼清洁工，丈夫前年矿上出事走了，留下她和两个孩子。
李为民套上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对着门后巴掌大的镜子理了理头发。
镜中的青年二十一岁，眉眼清朗，额前那撮总是不听话翘起的头发今天依然倔强地支棱着。
他沾了点自来水想把它压下去，却听见楼下又传来催促声。
"来了来了！"他抓起听诊器冲下楼，在最后两级台阶上绊了一下，差点撞上正在摆碗筷的小护士王梅。
"李医生小心！"王梅咯咯笑着躲开，"今天有您爱吃的酸豆角，张婶特意腌的。"
食堂里飘着粥香，几张掉漆的木桌旁己经坐了几个值夜班的同事，李为民盛了碗稀饭，夹了一筷子酸豆角拌进去。
这是他来青龙镇的第三个月，从省医学院毕业后，他放弃了留在省城的机会，主动申请到这个偏远乡镇。
"听说今天县里要来个指导医生。"化验室的老刘咬着馒头说，"据说是协和毕业的高材生，来帮扶咱们一个月。"
李为民正想问详情，卫生院门口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他放下碗筷走出去，看见一辆沾满泥点的白色suv停在院子里。
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只踩着平底鞋的脚，然后是利落的黑色西裤和白大褂下摆。
"您好，我是县医院下派的林雅。′r`a?x~s_w_.￠c!o-m,"
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溪水。
李为民抬头，看见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短发刚好到耳垂，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琥珀色。
她拖着一个有些磨损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抱着几本厚厚的医学典籍。
"欢迎欢迎！我是李为民。"他下意识在身上擦了擦手才伸出去，"路上辛苦了吧？从县里过来得两个多小时呢。"
林雅的手干燥温暖，掌心有薄茧，是经常洗手消毒留下的。
她环顾西周，目光在斑驳的墙皮和褪色的宣传画上停留片刻，嘴角却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至少不是茅草屋。"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李为民突然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像是梦里见过。
他摇摇头，伸手去接林雅的行李："我带您去宿舍吧，女医生宿舍在后院，去年新修的，条件还行。"
穿过门诊走廊时，几个候诊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站起来拦住林雅："大夫，能给我娃看看不？发烧三天了，县里太远..."
林雅立刻蹲下身，手指轻轻翻开孩子的眼睑："结膜充血，扁桃体二度肿大。"她抬头看向李为民，"有快速链球菌检测试剂吗？"
"有是有，但..."李为民压低声音，"这批试剂下周才到效期，但上个月就陆续出现假阴性了。"
林雅从行李箱侧袋掏出个小盒子："用我的吧，刚从省城带来的。"
她动作娴熟地取样检测，五分钟后结果出来了，"阳性，需要青霉素。"
孩子的母亲突然面露难色："大夫...俺家那口子在外打工，钱..."
"先用我的卡刷。?齐~盛+暁′税?惘· ￠罪~辛′彰′节*庚?欣\哙?"李为民掏出职工医疗卡，"孩子重要。"
林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们一起给孩子做了皮试，打了针，又详细交代了注意事项，等忙完时，己经快中午了。
"抱歉，一来就让你碰上这事。"李为民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这里就这样，经常有村民拖到实在不行了才来看病。"
林雅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喉结微微滚动："我在云南支教时见过更困难的，有个孩子骨折了，家长用木板随便固定，等我们巡诊发现时己经畸形愈合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所以后来我改了志愿，从金融转到医学。"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光。
李为民突然觉得心跳快了几拍，赶紧移开视线："那个...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张婶的拿手菜是红烧茄子。"
食堂里，林雅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几个年轻医生抢着给她端菜倒水，老刘甚至贡献出了自己私藏的辣椒酱，林雅落落大方地应对着，偶尔被逗笑时眼睛会弯成月牙。
"听说你是协和八年制的？"化验室的小陈一脸崇拜，"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小地方？"
林雅夹了块茄子，语气平淡："大医院不缺我一个，这里更需要医生。"
她瞥了眼正在帮张婶收拾碗筷的李为民，"再说，有人连省三甲都不去，非要来乡镇卫
生院呢。"
下午的门诊，院长特意安排林雅和李为民一个诊室。
来看病的多是老人和儿童，有些病症在大医院可能几分钟就能解决，在这里却要费尽周折。
"大娘，您这个血压太高了，必须按时吃药。"林雅耐心地解释，"不能觉得头不晕了就停啊。"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嘟囔着："那药吃了老要上厕所，我下地干活不方便..."
李为民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大娘，我给您调整一下用药时间，早晨下地前吃一次，晚上收工后再吃一次，这样白天就不受影响了好不？"
他又详细画了个太阳月亮的示意图，"您让孙子每天提醒您。"
老太太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药方，等诊室暂时没人时，林雅好奇地问："你经常这样调整用药方案？"
"没办法啊。"李为民整理着处方笺，"这里的老百姓最讲实际，再好的药，如果影响他们干活，就不会坚持吃。"
他苦笑着指指墙上贴的健康宣传画，"我们得在医学原则和生活现实之间找平衡点。"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卫生院忙碌起来。
几个淋雨的村民感冒发烧，还有个孩子玩耍时摔破了头，李为民和林雅配合着清创缝合，配合默契得仿佛合作多年。
"你缝合技术不错。"林雅剪断最后一根线，"在医学院专门练过？"
李为民正在写病历，闻言抬头笑了笑："实习时在急诊科待了半年，缝过各种各样的伤口。"
他指指自己的额头，"最夸张的一次，连续工作了二十八小时，最后站着都能睡着。"
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来，把积水的院子映成金色。
林雅站在走廊尽头，望着远山出神，李为民拿着两杯热茶走过去，递给她一杯："累了吧？第一天就这么忙。"
"挺好的，充实。"林雅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比在县医院天天写论文强。"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李为民突然说："明天镇上赶集，有家米粉特别好吃，要不要一起去？"
林雅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动："好啊，正好买点生活用品。"
夜幕降临，卫生院渐渐安静下来。
李为民在值班室整理病历，听到敲门声。
林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书："看到你们图书室有不少专业书，但这本《基层常见病诊疗手册》缺了几页，是你借走的吗？"
"啊，是我。"李为民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折叠的纸，"上周去村里巡诊带着，被雨淋湿了，我重新抄了一份。"
他展开纸张，上面是工整的手写体，还画了不少示意图。
林雅接过看了看，惊讶地发现不仅内容完整，还补充了几个最新治疗方案："你...很用心啊。"
"村里老张叔有老慢支，王婶家孩子哮喘..."李为民指着补充的内容，"这些都是在他们身上验证过有效的法子，书上没有。"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林雅突然微笑起来："李医生，我发现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李为民耳根一热，正不知如何接话，急诊铃突然响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诊大厅，白大褂在走廊带起一阵风。
这一夜，他们一起处理了三个急诊病人。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李为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同样疲惫却依然挺拔的林雅，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像迷失多年的人，终于找到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