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4章

组织部的晨光总带着种肃穆的质感。

周志高站在干部任用公示栏前,指尖在“孙友仁”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公示照片里的男人两鬓已见风霜,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十几年的光阴,比起当年在长福镇当招商所长时,腰杆挺得更直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的锐气。

“部长,孙友仁的档案复核完了。”赵立东捧着文件夹过来,晨光透过他的指缝,在“省财务副厅长”的任职栏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近三年的考核全是优秀,去年在基层调研时发现的财政漏洞,为省里挽回了近两亿损失。”

周志高接过档案,扉页的泛黄照片突然让他想起那个雪夜。

长福镇的档案室漏着风,孙友仁裹着件旧棉袄,蹲在煤炉边核对招商款账目,铅笔尖在账本上画画写写,呵出的白气与煤烟混在一起。

那时的小伙子总说:“周镇长,咱算得细点,老百姓就能多领一块钱。”

“他爱人的病怎么样了?”周志高翻到家庭情况栏,那里写着“配偶患尿毒症,需长期透析”。

记忆突然闪回五年前,孙友仁在省财政厅当主任科员时,为了不影响工作,每天凌晨三点骑车去医院给妻子送早饭,七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从没耽误过一份报表。

赵立东的声音低了下去:“上个月刚做完肾移植,供体是他儿子。”

他往公示栏瞥了眼,“部里的同志说,孙友仁这十几年,没向组织伸过一次手,连妻子住院请的假,都用周末加班补回来了。”

走廊尽头的咖啡机突然响了,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周志高望着窗外的玉兰花,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孙友仁当年在镇政府门口种的那排月季,无论刮风下雨,总有人记得浇水施肥。

“公示期过了就下文吧。”他把档案递回去,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粗糙感,“让人事处通知他,下周一到省里报到,顺便把长福镇的老会计请过来,我想请他喝杯茶。”

老下属王德福来的那天,带着罐长福镇的新茶。

铁皮罐上的“龙井”二字已经褪色,揭开盖子时,清香瞬间漫了满室。

“周部长还记得不?”老人的手指关节粗大,捏着茶杯的样子像在捧着稀世珍宝,“当年孙友仁刚到镇里,算盘打得比谁都响,可给贫困户发钱时,手抖得像筛糠。”

周志高笑了,给老人续上热水。“他现在管着全省的财政拨款,手稳得很。”

他想起上个月的视频会议,孙友仁在镜头前逐条分析财政预算,提到教育经费时,突然红了眼眶,“他说长福镇的希望小学还漏雨,这次一定要拨够修缮款。”

王德福突然放下茶杯,从布包里掏出个牛皮本。

泛黄的纸页上,记着2008年的扶贫款发放明细,孙友仁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个数字后面都跟着贫困户的签名按印。

“这孩子实诚。”老人的指腹在“孙友仁”三个字上摩挲,“当年你调走后,他一个人扛着镇里的账,有人想浑水摸鱼,被他拿着账本堵在办公室,连镇长的面子都不给。”

公示期的第三天,周志高特意打开了组织部的留言箱。

往常干部公示总会收到几封匿名信,说些“任人唯亲”的闲话,可这次的箱子里,只有张小学生写的感谢信。

红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谢谢孙叔叔给我们修操场,现在我们能在新跑道上跑步了。”落款是长福镇希望小学全体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