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你看起来不像是活腻了的人
谢锦珠安排牧恩去贵安郡的计划全程保密,除了白老板之外无人知情。
老谢家的人直到牧恩走后的第四天才意识到少了个人,谢大伯突然问:“这几日怎么没看到牧恩那小子?”
牧恩往日就是属跟屁虫的,谢锦珠到哪儿基本上在哪儿。
冷不丁一下好几天没见着,谢大伯还有些不习惯。
谢锦珠神色自若:“外头有些别的事儿临时让他去做了,最近暂时不回来。”
“大伯这个样子,是出门回来了?”
谢五妮和谢小六闹出事儿后的几天里,大伯娘和二伯娘就暂时留在了卿山赴。
名义上是为了帮谢锦珠看店,实际上是为了让耳提面命的教训来得更深刻一点,免得谢五妮和谢小六再闹出事端给谢锦珠惹麻烦。
除了暂住在卿山赴的两个伯娘,谢大伯和谢二伯也每日都去,逮住就是一通教训。
尽管谢锦珠好几天没能见着当事人了。
不过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得到,两位当事人最近肯定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绝对不好过。
谢大伯把给谢锦珠带回来的烧鸡放在桌上,嗐了一声说:“你五姐和六姐那边总让人放心不下,不去看看总觉得不踏实。”
“对了,我今天去店里还遇上个人,说是要来找你的。”
谢锦珠从窑口前缓缓抬头。
谢大伯面露狐疑:“是个婆子,听说好像是钱家的人。”
“我问她找你做什么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没说几句就自己走了。”
神色可疑的婆子?
谢锦珠大概猜到了是谁,懒懒道:“无关紧要的人,甭搭理她。”
“衙门那边有消息了吗?”
谢大伯满脸正色:“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呢。”
他和谢二伯每日跑县城,除了教训自家不争气的闺女,另一件要紧事儿就是关注杨友军的动向。
杨友军在契约说定的时间内未能履约,谢锦珠在昨日委托状师提起了状诉。
今日是判定的大日子。
谢大伯坐下说:“状师说咱们在的证据足,杨友军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
“今日在公堂上,杨友军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看样子是已经不想抵抗了。”
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眼前,任由杨友军分说多少都是有害无益。
这种时候,闭嘴不言往往比强词夺理更加讨人同情。
谢锦珠呵出一声轻嗤,微妙道:“他倒是突然识趣了。”
谢大伯不是很确定地说:“衙门的判罚已经下来了,跟咱们预期的一样。”
“这事儿到了这里,是不是就算是了结了?”
谢锦珠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可能吧?”
“不过再往后,该为此发愁的已经不是我们了。”
日夜难安的另有其人。
她们没必要自寻烦恼。
谢大伯说完正事儿就匆匆走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谢锦珠别忘了吃篮子里的东西。
大伯娘人虽然在县城,心里却时刻记挂着这边。
谢锦珠前几日只是提了一嘴馋荠菜饺子,大伯娘就紧赶慢赶抽空做好了让谢大伯送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
谢锦珠垂下眼敛去掠过的晦色,正准备打开食盒时,身后响起了一道被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谢锦珠头也不抬地说:“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跟个世间幽灵似的,来无影去无声。
来去全凭一番心念,洒脱得好似不是受人间束缚的世间人。
季凡有些好笑:“谢姑娘这厢里外都忙着,还有空关注我这样的大闲人?”
“你闲?”
谢锦珠把篮子里多出来的筷子递给他一双,要笑不笑地说:“你要是都自诩大闲人,那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忙?”
“吃吗?”
季凡抓起筷子就往石墩子上坐,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时节的荠菜其实已经过季了,哪怕是精心挑选出的菜心嫩芽,吃起来也不如刚发春时的口感爽脆鲜嫩。
不过时兴小菜这种东西,吃的其实就是个寻常的滋味。
谢锦珠和季凡一人分了一碟子饺子,谢锦珠还特别大方多分了季凡一个烧鸡腿。
季凡咬着鸡腿闷笑:“我也不白吃你的好东西,告诉你个消息。”
谢锦珠配合地抬起头,听到季凡说:“我前段时间在安城见到一个故人。”
季凡仔细打量确定谢锦珠毫无波动,似觉无趣,失笑道:“是楼不言。”
谢锦珠抓着筷子的手指无声一紧。
季凡自顾自的:“楼不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批粮食和箭矢长弓,全都卖给了安王的幕僚。”
“他现在应该……”
季凡非常诚恳地说:“是发财了。”
粮草,军械,这些都是朝廷掌握的命脉。
没有人知道楼不言通过什么手段获取了这些东西。
不过借助这些底气,已经足以让他翻一次身了。
谢锦珠慢吞吞地含糊了一声:“是么?”
“这么厉害呢?”
季凡笑得打跌:“是啊,昔日金尊玉贵的楼少爷,如今在安城也算是个人物了。”
毕竟安王这艘大船,是楼家倾覆都没能如愿搭上的。
如今楼不言也能算得上是为父辈了尝夙愿了?
谢锦珠眼珠微转不言声。
季凡笑笑说:“你的卿山赴生意挺红火,听说单子都卖到南边了,这本该是好事儿。”
“不过呢……”
季凡腆着脸夹走最后一个烧鸡的翅膀,盯着泛着油光的鸡翅膀眯眼道:“树大招风哦。”
“在这种节骨眼上揣金山银海,不合适。”
安城内的风声鹤唳,很大一部分来自安王的穷兵黩武。
自从安王下令征收封地赋税,加收商户税银,暗潮已起。
沛县距离安城不算很远。
谢锦珠要是在这种时候冒头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当做征收的下一个目标。
谢锦珠知道季凡的提醒是好意,不过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有分寸。
季凡蹭了一顿好的,吃饱喝足抻了个懒腰,惬意道:“你知道就好。”
“还有,答应我的东西呢?”
说好的那套天青绝色,是不是已经到了该交货的时间了?
谢锦珠如约交货。
不过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这东西不是她做的,是作弊从空间中置换出来的。
季凡看不出好赖,谢锦珠想到季凡特意弄来,但还没来得及用的那些材料,忍着心虚说:“等过些日子我得空了,再额外赠你一套好的。”
季凡捧着盒子失笑:“这还不好?”
谢锦珠:“……”
谢锦珠闭了闭眼,妥协似的叹气:“你若是觉得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在季凡走之前,谢锦珠迟疑半晌还是硬着头皮说:“安城,别去。”
季凡眉梢微动,好整以暇地转头看她。
谢锦珠破罐子破摔似的闭上眼说:“如果非要去,那本月十五之前一定记得想法子脱身。”
安王暴动持续的时间很短,一阵风似的刮过留下的全是滑稽的笑谈。
唯有十五这日不一样。
谢锦珠想象不出全城自十五起,连续被屠七日会是什么场景,不过还是仁至义尽地说:“别作死,人就不会死。”
“你看起来不像是活腻了的样子。”
季凡沉默片刻,闷着嗓子笑得肩膀都在发抖:“行,我会活着的。”
“谢姑娘,后会有期啊。”
谢锦珠敷衍十足地嗯嗯几声表示知道了。
等季凡走远,谢锦珠盯着跃动的窑火心念逐渐飘远。
这窑瓷还有六个时辰可出窑。
距离安城的动乱,还剩下十二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还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