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神秘的,天大的礼物】
二皇子蹲踞于木凳上,一手扶膝,一手执箸,锅中红汤翻滚,油星四溅,热气腾腾扑面而来,熏得他眉目模糊,反倒添了几分惬意神色。
锅里炖的是肥瘦相间的牛腩,夹杂几片黄喉、毛肚,煮至将熟时最是鲜嫩。
他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肉片,吹了口气,放进嘴里,咀嚼之间,眼神却一直未离开那远去的使团马车。
“啪!”
一只青瓷杯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瓣,茶水泼洒如墨,在木地板上洇出斑驳痕迹。
二皇子却不恼,反倒是笑了一声,低头继续涮菜。
身后站着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衣衫粗粝,怀中横抱一柄长刀,目光冷峻,似随时准备拔刀砍人。
“范清越回京了。”大汉低声说道,“也不知谢必安何时回来。”
话音未落,二皇子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掉了一根,落在炭火盆边沿,火星子跳了一下,映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那大汉名唤范无救,听这名字便知是个狠角色。
他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便是杀伐之气,但此刻却恭敬地从袖中抽出一双新竹筷,递过去。
二皇子接过,没说一句谢字,只点了点头,低头夹起一片五花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仿佛那滋味值得细品。
“这范清越果然不是一般人。”二皇子缓缓道,“当街殴打朝廷重臣都能干出来,还做得滴水不漏。”
范无救挑眉:“他怎么敢?”
二皇子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怎么不敢?他若不敢,就不会这么做了。
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有后手。
大理寺卿,怕是要完蛋了。”
话音刚落,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队禁军闯入街口,手持诏书,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卿贪赃枉法,无视庆国法度,以权谋私,结党营私,今下旨,捉拿羁押天牢,钦此!”
街上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还在街头指指点点、怒骂范清越的书生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有人低声议论:“这不是范清越的手段是谁的?”
也有人说:“莫非早有布置?否则怎会前一刻还在抓范清越,下一刻自己却被拿下?”
阁楼之内,热气更浓。
锅中红汤翻滚,辣椒与花椒香气扑鼻,混着羊肉的腥膻味,让人食欲大开。
可此时二皇子却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望向窗外那一队远去的禁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范无救站在一旁,终是忍不住问:“殿下,这范清越是怎么办到的?”
二皇子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你别忘了,他还有个身份……鉴查院提司。”
范无救愣住,片刻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再问:“殿下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二皇子笑了,笑得很温和,却让人背脊发凉。
他端起小碗,舀了一勺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轻声道:
“自然是给范清越送礼,我倒想看看,他喜不喜欢这份礼物。”
“什么礼物?”范无救皱眉。
二皇子却不答,只笑着摇头,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
范无救立在窗边,檐角风铃叮当作响,他却似未听见。
手中那本《春秋》翻到一半,纸页泛黄,边角卷起,显是常读之物。
二皇子斜倚在炭火盆边,铜锅里红汤翻滚,辣味混着羊肉香气直扑面颊。
他夹起一片肥牛,在沸水里轻轻一涮,又蘸了香油蒜泥,送入口中,嚼得满嘴生津。
“你这般站着,莫不是怕我毒死你?真不一起吃点?”二皇子吐出一块骨头,笑了一声,“与我之间,就不必那么多虚礼。”
范无救不答,只将书页翻过一页,目光落在竹简般规整的字句上,眉头皱得更深。
这人平日粗鲁,今日反倒安静得出奇,连眼角余光都不肯落过来半寸。
二皇子嗤笑:“你当我方才说的‘礼物’,是要对那小子动手?”
范无救终于抬眼,眼中带着疑虑,低声反问:“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二皇子语气轻慢,却藏不住几分讥诮,“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要送礼。一件……大礼。”
他顿了顿,夹起一片猪脑,放进滚烫的汤里,看着它微微发白,才继续道:
“我说要把庆国送给他,你可听得懂么?”
范无救一怔,手上的书差点滑落,喃喃道:“皇位……送他?”
“不错。”二皇子笑起来,眼神却冷得像刀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这个二哥,也算是一片心意了。”
范无救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懂。
他是个武夫,虽识得几个字,但终究读书有限,哪听得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权谋话术?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又抬头望向二皇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坐下吃点吧。”二皇子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般随意,“难得这一锅好肉。”
“我不饿。”范无救摇头,重新翻开书来,坐在门槛上,就着檐下微弱的灯火,竟真看得入神起来。
二皇子望着他,摇了摇头,口中嘟囔着:“真是个怪人。”
他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汤里一涮,入口脆嫩爽口,却仿佛尝不出滋味。
他低声自语:“范清越啊,按理你该叫我一声二哥。今日这份大礼,你可得收好了。”
锅里汤水翻腾,蒸汽氤氲,他的脸在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清明锐利,像是藏着刀锋。
“这皇位嘛……”他含糊不清地说,“狗屁不如,谁爱争谁去争,老子不稀罕了。”
他咬了一口肉,咀嚼着,声音低沉下来:
“你若想当皇帝,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别学那些废物,得了江山,就杀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的事儿,可别牵连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三件礼物,这是第一件,愿你喜欢。”
范无救仍在看书,似乎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窗外风渐起,书页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却稳如泰山,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二皇子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却透着几分寂寞。
他举起酒杯,独自饮尽,低声叹道:“都道我是疯子,倒不如真疯一场。
范清越,你既是皇子,也该明白,这世上最贵重的礼物,从来不是金银玉帛,而是人心,是命。”
火锅依旧沸腾,而屋内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