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犁其庭，扫其闾（上）（感谢【泠清心】大大的鼓励支持！）
两军既然已经汇合，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都督请看。”
阿史那土别策马上前，扬鞭指向西方：
“等过了前面这座林子，再行三百里便是伏俟城了。
吐谷浑可汗此战带出去的尽是王庭精锐，却被贵军一战覆灭，此刻王城之中怕是没有多少防守之力了。”
侯景眯起眼睛，朔风卷着冰碴刮过他的面颊。
三天前那场遭遇后，阿史那部带来的万骑精兵已大致融入晋阳军体系。
此刻放眼望去，玄甲与铁面在雪地中交相辉映，长槊如林，战马嘶鸣，竟比晋阳郊外大阅兵时还要壮观三分。
“好！好！好！”
侯景仰天大笑，手中佩刀铮地一声出鞘，刀身在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他猛地将刀尖插入冻土，单膝跪地，高声道：
“高王赐我都督外厢军事大权，今日我侯景只用千骑，便可替高王踏平一国！何其壮哉！”
他缓缓起身，声音愈发激昂：
“此战之后，我要让吐谷浑人闻我晋阳铁骑之名便肝胆俱裂！让那慕容世伏跪在长安城下，亲口向高王认罪！”
侯景突然暴喝一声，刀锋直指西方：
“儿郎们！随我杀入伏俟城！”
全军将士热血沸腾，铁甲铮铮作响，山呼海啸：
“壮哉！壮哉！”
“报——！”
就在此时，一声急促的呼喊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侯景转头，看见司马子如带着几名亲卫匆匆赶来，中间簇拥着个裹在狐裘里的纤细身影。
风雪掀开兜帽的刹那，冯翊公主格外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元娘子有要事相告。”
司马子如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侧身让开，露出冯翊公主的身形。那曾经雍容华贵的皇室贵女，此刻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
侯景翻身下马：
“你有何言直说便是。”
“将军可还记得……”
冯翊公主刚一开口时，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一缕血丝挂在嘴角。司马子如连忙递上水囊，被她摆手拒绝。
“慕容世伏那日醉酒……”公主直起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曾指着舆图上一处山谷夸口，说有条捷径直通王庭。”她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个莫名的笑容：
“他说，有了这条路……他便可以早日带我回王城享乐了。”
侯景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我偷偷把他说的路线记录了下来。”
冯翊公主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皮纸。侯景接过展开，只见某处山脊被人用朱砂特意勾出条细线，旁边还题着几句歪歪扭扭的吐谷浑文。阿史那土别凑过来一看，突然放声大笑。
“好个慕容世伏！”阿史那土别笑得胡须乱颤：
“这厮为博美人欢心，连王庭密道都敢泄露！”
说着，他指向那行小字：“这里写的是啥？是……”
“管它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我们已到此处，能节省两天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侯景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凝视着舆图上那道朱砂标记，仿佛已经看见吐谷浑王庭大纛在火中倾倒的景象。
慕容世伏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炫耀的这条捷径，会成为埋葬整个吐谷浑王庭的引火索！
“全军听令！”侯景将舆图重重拍在斛律光胸前：
“即刻转向西北，我们要走一条……”刀锋划过冻土，溅起一蓬雪雾：“慕容世伏亲自指明的大路！”
当夜宿营，暴雪将天地染成混沌。
侯景蹲在临时搭起的军帐里，就着跳动的火光研究那张舆图。
“都督。”斛律光掀帘而入，带进一阵风雪：
“斥候回报，前方山谷确有蹊跷。”
侯景猛地抬头：
“怎么说？”
“山脊处积雪较薄，似有人工开凿痕迹。”
斛律光解
“更奇的是，谷中竟有……”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侯景按刀而起，却见司马子如带着几名亲卫闯了进来，中间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吐谷浑贵族——正是那日被生擒的慕容世伏亲卫统领。
“这厮想逃！”
司马子如一脚踹在俘虏膝窝。那人闷哼着跪倒在地，却仍昂着头，眼中闪烁着野狼般的凶光。
侯景缓步上前，伸手捏住俘虏下巴，强迫其抬头：
“认识这个吗？”另一只手抖开那张舆图。
俘虏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细微反应没逃过侯景的眼睛，他冷笑一声，手重了几分：
“那条捷径……有没有埋伏？”
“呸！”俘虏突然啐出口血痰，正落在侯景身前。亲卫们立刻拔刀，却被侯景抬手制止。
“我喜欢这等硬骨头。”
侯景哈哈一笑，慢慢抽出佩刀，刀身映着烛光，在俘虏脸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但更喜欢……撬开硬骨头的快感。”
刀尖缓缓下移，最后刺在对方大腿上，那汉子终于颤抖起来。侯景却不着急，反而转头问冯翊公主：
“元娘子可还记得，慕容世伏提过这路上有什么特别的……景致？”
冯翊公主裹着貂裘坐在角落，闻言轻轻开口：
“他说……谷中有处温泉，石壁上刻着历代可汗的功绩……”
她顿了顿，剩下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听到她的话，俘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侯景大笑，刀尖顺势刺入对方骨缝：
“果然！”他转向斛律光：
“让大家瞪大眼睛，见到石刻温泉，便是吐谷浑王庭最后的屏障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侯景独自站在营帐外。
风雪暂时停歇，夜空竟露出几颗寒星。
他解开胸前皮甲，摸出贴身的平安符——月姝绣的并蒂莲已经褪色，但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还带着那女子的体温。
“万景。”
司马子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侯景迅速收起平安符，看见老友手里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喝了吧。”司马子如将陶碗塞给他：
“刚宰的牛，阿史那部献上的。”见侯景不动，他又补了句：“全军都有汤喝。”
侯景这才接过，滚烫的陶碗让他冻僵的手指微微刺痛。肉汤表面凝着层金黄的油脂，香气勾得食指大动。自奔袭以来，他们已许久没吃过热食了。
“等这次打完……”
侯景啜饮着肉汤，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咱哥俩的功劳就够吃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