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寻飞

第803章 可笑的规矩

“这是规矩!”

齐恒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我脸前晃了晃,异常淡定且冷漠的说道:“规矩就是用来执行的,没错吧?”

“扯叽霸淡!”

我顿时气笑了,指着门外扬起的尘土:“杜哥让我来配合你,替你处理工程上的麻烦,这话没毛病,可问题是,这工程咱不是还没正经接手呢!现在冒出来的窟窿,凭啥就得我一个人填?不该是你我两边一起想辙?”

齐恒保持原样,笑而不语,嘴角噙着的笑意,和他慢悠悠往后靠的坐姿,分明就是在说“这事没商量”。

“齐哥,屋里没外人,咱俩有啥直接敞开了唠吧。”

我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又急又哑:“前任包工头欠了外面那帮工人三个月工钱!我刚才在工地转了圈,粗略一数,最少他妈得有一二百号人!”

唾沫星子差点溅到他的胸口上,我指着空荡的铁皮房,胸口憋着股火:“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工资多少,就按最低的算,一人一月三五千,一百多号人三个月,这他妈是多少钱?你算过吗?”

“我来这儿是挣钱的,不是他妈填坑的!”

我猛地站起身子低吼:“眼下一毛钱没见着,先让我自己往里搭钱?齐哥,您说说,这像话吗?”

彼时的我犹如一条饿狗,而且还是让人踢飞狗粮、踩烂狗盆的那种!

“樊龙,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齐恒终于收起了笑,低语道:“可规则就是这样,你要是不满意,现在就可以给杜组长打电话,或者直接申请回去,咱哥俩没必要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得面红耳赤,是不是?”

“鸡毛蒜皮?”

我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指向窗外道:“一二百多号人三个月的工资,到你嘴里成了鸡毛蒜皮?齐恒,你摸着良心说,这钱要是让你掏,你能乐意吗?”

“没人逼着非让你掏钱,你也可以去找找逃跑的包工头啊,给他抓到了,不光工人拖欠的工资问题解决了,搞不好钱坤还能奖励你一大笔,再不然就打道回府,跟杜组长实话实说你能力不足,谁也没拿绳子捆绑你不是?”

他面无表情的接茬,振振有词的模样让人瞅着牙根直痒痒。

“呵..”

我立时间竟无言反驳。

他这话都赶不上老毕跑肚时候放的屁,没滋没味的。

抓前任工头,我是特么福尔摩斯还是狄仁杰,要有这通天彻地的能耐,我还混个篮子社会。

掉头回崇市,那不等于直接告诉杜昂,我不行!没能耐,求他另请高明?

铁皮房外传来工人的吆喝声,混着风里的土腥味,让我愈发郁闷。

“真行啊你!”

我张了张嘴,将呼之欲出的脏话硬咽了回去。

燃烧正旺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龙啊,你我的分工从出门前就决定了不同,我也很着急,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齐恒不咸不淡的耸了耸肩膀头子。

他说的确实是歪理,可特么又让我泛起不了一丁一点的脾气。

这活儿是杜昂亲口安排的,他齐恒也是杜昂亲自点的头,是带着一群“文化人”来建设度假村的“体面人”。

而我呢?不过是个被临时派来的跟班,说白了就是“眼线”,就算真闹到杜昂那儿,最后让埋汰没本事的还是我。

“行吧。”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涩:“我知道了齐哥,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这就对喽,咱们不都是为了办事嘛,齐心协力,共同致富!”

齐恒这才抬眼看我,嘴角又挂上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摆摆手道:“等下我让手底下人跟他们之前的财务对接,工资什么的具体短信给你,有任何需要我帮衬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不过要是动手啥的,哥哥我是真爱莫能助,你也看到了,我带来的全是群细皮嫩肉的大学生,肯定是指望不上。”

“呵..”

我冷笑一声,晃了晃脑袋。

直到现在才搞明白,他为什么会领着一波“书生”到工地,敢情打出门的那一刹那起,齐恒压根就没打算要跟我们同舟共济,完完全全打算将所有的脏活累活全都甩给我的。

而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齐恒冷不丁转过身子,望向我道:“对了,钱总那边催得紧,最好三天内给个准信。”

没给我任何质疑的机会,他直接“哐当”一声带上门,屋内瞬间恢复清冷。

我站在窗口,看着远处工地里攒动的人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那些工人,一个个五大三粗,蓝布工装被水泥渍浸成了深灰,袖口磨得发亮,裤脚沾着泥。

这会儿刚好是晚饭点,不少人蹲在临时工棚门口啃着馒头时,脊梁骨个个弯得像张弓,他们哪个人背后不是拖着个家?

可能是千里外等着交学费的娃,可能是病床前盼着买药的妈,也可能是守着老屋望眼欲穿的媳妇。

他们没错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焊花烫破了手,水泥烧裂了皮,哼都不哼一声。

就盼着月底那叠带着汗味的钞票,能让家里的烟囱多冒几缕烟,让娃的书包再鼓一点。

兢兢业业干了仨月,最后连句交代都没捞着,老板卷钱跑了,他们成了被扔在原地的烂砖头。

可我能咋办?

我摸出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打火机“咔哒”响了半天没打着,窗外刮进来的风太野,把火星吹得老远。

我也没错啊!我带着弟兄们千里迢迢跑来挣这辛苦钱,没偷没抢,没坑没骗,凭啥要我来填这个无底洞?

一两百多号人的工资,砸地上都得夯个大土坑,我跟他们非亲非故,凭什么拿自己的骨头,去填别人挖出的窟窿!

齐恒说的同样也没啥错,这就是规矩!

可规矩这叽霸东西,咋就壳着老实人往死里欺负呢。

一根烟抽罢,我深呼吸两口,冲门外喊了声:“都进来吧。”

老毕、二盼他们闻声鱼贯而入,铁皮房内瞬间被挤满。

我把刚刚跟齐恒的对话和盘托出,从欠薪的数目到工人的规模,连带他那句“鸡毛蒜皮”都没落下。

“哥,这有啥难的?晚上我跟盼盼去县城,雇点本地的混混,直接把工人们全撵走拉倒。”

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老毕率先打破沉默,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粗声说道。

他往墙面上一靠,继续开口:“咱明说,他们可怜不假,但跟咱没关系,他们的可怜也不是你我造成的,凭啥让咱来填坑?不知道这边啥价位,反正搁咱崇市,站场的一人五十块钱加包烟,真动手的给两百,再管顿饭,满打满算也就万把块,总比你在这儿愁白头强。”

“毕爷说得对,万一真闹大了,甭管他们是报官还是走其他程序,你大不了一推四五六,直接来句不知道,黑锅我跟他背就成。”

二盼在一旁点头附和,他说着往老毕身边凑了凑,两人都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我没应声,目光扫过牛奋。

“这年头谁特么容易啊,咱大老远跑过来又不是为了当冤种的。”

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瓮声瓮气地哼了句。

“我只管负责你们安全,别的不管。”

赵勇超则没有半点含糊的接茬。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落在初夏的身上。

“龙哥,盼盼他们说得对,也确实是最省事的法子,可我..我总觉得,这么做太冷血。”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开口:“要不...咱试试找一下那个跑路的老板?指不定能追回来点钱呢?”

“找?去哪找?”

老毕冷笑一声:“那挨千刀的货要是能被找到,还能跑得了?”

“可总得试试吧。”

初夏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股韧劲:“我刚才看了工人们登记的信息,有个瓦工说,老板前几天还跟他打听去邻市的大巴车。说不定没跑远呢?”

铁皮房内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找!”

我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先找三天。”

“三什么天啊?钱总那边催得紧,也就只给咱们三天的时间..”

老毕急了。

“就三天!”

我咬牙打断他,随即看向赵勇超道:“超哥,你马上跟牛牛去查下老板的底细,他的身份证号、老家地址,还有初夏说的邻市大巴信息,都给我摸清楚,估摸着齐恒那边有更准确的信息,不行就问问他。”

“老毕,盼盼,你俩去工地盯着,别让工人们闹事,也别让他们被其他人挑唆。”

“夏夏,你是女生,跟工人们对话可能会更简单一些,晚一点咱到他们工棚去溜达一圈,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老板的去向。”

最后我看向初夏开口。

安排完这些,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铁皮门。

风卷着黄土扑面而来,远处的工地上,几个刚撂下碗筷的工人正扛着钢筋往地基里走,脊梁骨在阳光下绷得笔直,像一根根倔强的标枪。

“哥呀,那要是真找不到该咋办?”

老毕在身后不满的嘟囔。

我没回头,只是望着那群工人的背影,轻声说:“找不到...再说。”

有些事,明知难,也得试试。

不为别的,就为了我心中那尚存的一丝丝名为“底线”的玩意儿,谁在这世上不是拼尽全力地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