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献祭之下
有时候,它只挑那些你不能保护的人。”
——《下层圣经·无名者祷文》
破塔街的深夜,没有钟声。
钟楼沉默如墓碑,连空气都像被打磨成某种仪式用的静默。
雾却一层层落下,宛如被人低声念出的祷词,缠绕屋檐、街石、每一道墙角。
屋脊斜斜,瓦缝间溢出潮湿的冷意,像夜的指骨轻抚过失语者的肩。
街角那盏梦灯已熄多时,玻璃罩下只剩下一圈未干的灰影,
但另一侧——晨星夜课教室的窗缝处,还透出一点温黄的烛光,如落入雾海的一枚灯芯。
阿兰·赫温站在对街一段残缺石墙的阴影中,披着一件旧水手斗篷,衣摆隐入夜色。
他的脚步未动,像一柄未出鞘的短刃,藏在城市忘却的缝隙中,等待一个不被允许出现的时刻。
左掌食指根部的命纹,在雾气中隐隐泛出血红的亮光,每一下跳动都与心跳同频,却略慢半拍——像某种被“压抑延迟”的火。
他手中,握着一张卡牌。火烧过的边角仍有焦痕,那是姐姐留下的唯一东西。
那张卡叫【日行者】。
生命系·中阶秘诡·血族变体卡。
卡内影像是半人半血裔的斩者,披着暮夜追光,曾是父亲的主秘诡。
——父亲,鲸墓军编编号者,中级军官。
死于那场“编号军人抹除事件”,连遗体都未被记录在册。
母亲,从此在码头缝帆布维生,茧破三层,挣几个铜币,还要被工头扣出“圣母奉献捐献”。
姐姐,报名参加晨星夜课。她说:“命运不能自己写,也要试着抄一下。”
——她死在那节课后,尸体空壳,命纹被剥走,教会只留下四个字:
“卡牌失控。”
阿兰看着教堂钟楼。那座塔立于街区中心,头戴圣母铁冠,塔下刻着教义石经,日间香火不断。
“他们说圣母慈爱。”
“可她拔走了我姐姐的梦,把它烧成灰,还叫这灰‘救赎’。”
他喃喃说出这句话,语气低沉,像在墓前念碑文,一字一顿,不加情绪。
命纹的跳动更加频繁,像要挣脱皮肤。但他没有启动。
因为——还不是时候。
他是这间夜课教室的“非在册护卫”。
司命亲自安排他看守每一晚散课之后的街角;
伊恩给了他密钥与应急卡,“有些孩子刚点亮命纹,不能再出事”;雷克斯则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你比我们合适——守灯。”
阿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像是听见了远处潮声,而自己正站在岸边,不为谁而等,只为不让什么再被冲走。
此刻,课堂刚散。
几个孩子背着破书包、裹着旧披巾从教室鱼贯而出,有人笑,有人倦意未退。
那是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没有尖叫与命令的地方。
一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抱着课本路过他身边,怯怯地抬头,声音很轻:
“哥哥,谢谢你上次拉我回来了。”
阿兰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浮现一丝罕见的温热。
“回家的路……绕开教堂。”
女孩点点头,快步跑远。她的背影在雾中渐行渐远,但阿兰的目光还停在那里,久久未动。
掌中命纹再次震颤,那跳动像是在说:
——“我记着。”
他没有动。
但风,变了。
教堂方向,一扇隐匿侧门轻轻开合,暗巷深处掠出一道模糊人影,步伐轻得几乎不掀起尘土。
阿兰眉头一凝,目光瞬间锐利。他向左一步,贴近巷口砖墙,脚步无声如雾。
命纹在他指节间亮出一抹红光,如针尖突出的信号。
卡牌边缘已入掌。
“那晚……姐姐没能回来。”
他低声呢喃,如旧誓回声。
“今晚——你们谁也别想再动他们。”
雾色之中,破塔街的风像是一口缓慢抽气的旧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
而这一夜的钟声,不会响在塔上,而将——
响在人心最深的锚点。
繁育圣母教会·第十九教区,内堂深夜。银烛未熄,火光静静跳跃着,在石壁与穹顶间投下缓慢移动的影影绰绰。
穹顶之上,一幅精细织绣的女神像悬挂其上。
圣母垂首,面容沉静而慈悲,一只手怀抱婴孩,另一只手覆在泛黄的祷书上,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下方的寂夜,如同在默默守护世间沉睡的灵魂。
神父卡斯顿静静地坐在讲坛之后,仿佛一尊沉思的雕像,身上的长袍整齐得没有一丝皱褶,连袖口都精致得仿佛刚刚被熨过。
他那颗微秃的头顶泛着微光,下颌蓄着整齐修剪的灰白短须,眉眼深沉却不尖刻,
眼神温和如一池止水,语调始终平稳,不疾不徐,如老唱机般温柔低缓。
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圣职者模样——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却又不敢靠近。
他翻开一本鹿皮包裹的古书——《圣母箴言录》,那动作缓慢而虔诚,仿佛每一页都承载着神谕。
随即,他轻声诵读,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磁性:
“繁育者慈悲于受苦之民,赐予命纹以引其光明。”
话音落下,他微微一笑,像是在体会箴言中某种只有他能听懂的深意。
随即他合上书,手指轻轻一抬,朝一旁的助祭侍童做了个手势。
那少年立即俯身前行,掀开祭坛地板下一块彩绘砖,一道微弱铁鸣声随即响起,一座被尘封的铁制螺旋梯缓缓露出地表。
卡斯顿站起身,轻抚袍角,脚步稳而轻地踏入那螺旋而下的黑暗之中。
教堂下方,是繁育圣母教会每个教区都设有的“圣血窖堂”,唯第十九教区这一座最为古老。
据说它建于前圣纪最后一世,曾是第一代圣母的隐修地。
墙上至今残存着那时代的咒文铭迹,白墙早已斑驳,铁钉锈蚀,却依旧牢牢钉着一张张命纹残卷。
地面中央嵌着一座半圆形施法盘,图纹几近磨平,只有中央那根粗大的石柱尚保存完整,
柱顶是一面灰白色、空无铭文的卡槽,像是静静等待着某个古老契约的再次启动。
卡斯顿走上前,手从袍中取出一张血红色卡牌。
命运系中阶
虚名:《血月凝祭令》
真名:《于献与罪之间起舞者》
他低头注视那张卡牌,唇角浮现一抹冷淡得近乎神秘的笑意。
然后,他将卡牌插入石柱卡槽中,缓缓念出祭咒:
“吾以本命纹——祭圣母之渴。”
刹那间,一抹红光自石柱缝隙渗出,像鲜血渗出骨裂,微光流动间,
石柱轻轻震颤着裂开,一块浮雕圆形台座缓缓升起,其上刻满未填血迹的命纹轨道,线条交错成献祭的阵式图纹,像一张尚未喂饱的嘴巴。
卡斯顿转头看向身后一直静候的助祭,语气平静,却透出冰冷的命令:
“今晚就够一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于权衡的算计:
“找最年轻、最干净的那一位——生命系,未被绑定者优先。”
助祭恭敬地点头,深深躬身,随即悄然离去。
卡斯顿则低头望向手中那张夜课登记簿的副本。纸张泛黄,墨迹新鲜,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出。
“艾尔芙·摩恩,初次接触世界系与生命系基础课。”
“未绑定命纹。无家族保护。”
他的手指缓缓在名字旁划下一道钩,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完成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库存登记。
—
一旁桌上放着的,是由繁育圣母祭祀堂下发的封印委托令,烫金的印章与黑墨字迹在烛光中微微闪亮:
“血月降临在即,皇长女将于王宫主殿接受晋升评审。”
“繁育圣母圣堂需由外区供奉七十三缕‘纯命纹生命精华’以辅圣母之路。”
落款是圣堂主祭的亲笔签名,笔锋细长如钉,优雅却带刺,像一柄随时可刺入信徒心脏的银针。
卡斯顿凝视着那委托,嘴角再度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圣女升阶。”
“我们这些牧羊人……也就能走出这区,去做主教了。”
他抬头望向穹顶女神像,声音柔缓,近乎呢喃:
“他们说我们屠羊,可你不是也吃么?”
然后他缓缓合掌,低头祈祷,那声音慈和得像一个真正愿为罪人赎罪的父亲:
“愿圣母怜悯,指引迷途之命。”
他在祭坛上轻轻点燃一支红烛。
烛光摇曳中,仪式盘边缘隐隐显现出一道道极细微的刻痕——它们彼此重叠、密集得仿佛某种被反复记载的痛苦。这台座,不止一次饮下血迹。
而此刻,艾尔芙·摩恩走出了晚课的教室。
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学生。
不是因为笨拙,而是她在乎得太过,小心翼翼得像在描绘一条攸关命运的符线。
她的作业常常交得慢,命纹构图练习总是偏离格线,伊恩老师曾几次单独留下她补课——不是出于惩罚,而是怜悯。
她从来不敢用太多咒纸。因为她知道,一张咒纸,能换母亲半天的缝补钱。她将那张完成的作业卡贴身放进怀里,小心地压住,像藏一块碎金。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张写对的咒式。”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不敢确信的笑意,却掩不住那种因“得到”而发出的光亮。那光不是来自信心,而是来自第一次拥有。
她的鞋底是拼过两次的,脚跟处缠着旧布,指节上缠着防止磨伤的胶布。
耳垂上挂着一小块金属片,像吊坠一样晃动。
那不是装饰,而是父亲留下的卡牌碎片,一次失败实验的残骸。
她戴着它,就像戴着父亲的回音。
她从来没进过教堂。
但她听说,那里的圣母,很温柔。
她相信温柔的存在。
她想,或许自己也能被看见一眼——只要她做得足够好,只要她今天真的写对了。
她从教室走出来,拐入破塔街南巷。
今夜街口漆黑一片,连一点灯火都没有。
梦灯未亮,是司命特意下的令:月食之夜,不得点灯,太明亮的光会扰动命纹感知,容易暴露目标轨迹。
巷子里有风。那是一种诡静的风,贴着墙面蹭行,像野猫穿过废井的呼吸声。
她一边走,一边将怀里的作业卡紧紧压着,小心地不让它碰皱。
突然,她在前方不远的墙角边,看见一个人影——穿着教会的祭服长袍,
长袍被风轻轻卷起,披在他身上的线条看起来不似凡尘,整个人就像是从石壁浮雕中走出的圣像。
他背对着她,身体微侧,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犹豫方向。
艾尔芙脚步一顿,本能地放轻呼吸,脚跟微微移开——但她还是慢了一步,那人猛然转身了。
是个中年男人,面容温和,眼角有细密的笑纹,
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手中握着一本金边祷书,姿态从容,似乎刚从仪式中走出。
他看着她,眼神没有惊讶,只是轻轻点头,露出一个近乎慈父的笑容。
“小朋友——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走,可不安全啊。”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从骨头缝里传进耳朵的温水,温柔得有些可疑。
艾尔芙低下头,手指紧紧捏住怀中的咒卡,声音细若蚊吟:
“你是……教堂的先生吗?”
对方轻笑了一下,像是对这个称呼颇为喜爱。
“我是圣母教会的仆人。”
“今天刚好从第十九教区调任来,你可以叫我卡斯顿神父。”
艾尔芙下意识地行了一礼,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背诵课上学来的格式动作。
卡斯顿神父又走近一步,步伐轻缓无声,话语像抚摸孩子头发那样轻柔:
“你刚刚是不是在参加……夜课?”
艾尔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那笑像是冬夜里火盆边的酒香,看似温暖,实则迷醉。
“真好……年轻人开始学习命纹,是时代进步的象征。命纹,是神恩在人间的回响。”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低沉了一些,却更加贴近耳边,仿佛要钻进她的骨血里:
“不过……你的命纹,现在正亮着。”
艾尔芙低头,手掌边缘果然透出淡淡的蓝光,如同在夜色中呼吸的微光蜡烛。
她猛地慌张起来,连忙把手藏到背后。
“对不起……我、我忘了关……我不是故意的……”
卡斯顿轻轻笑了,像是在安慰一个因为弄丢玩具而哭泣的孩子。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第一次接触卡牌的孩子,都会这样。
命纹像火苗,刚生出来,总会乱跳的。”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动作温和得如同父亲教孩子绑鞋带:
“来,我帮你收紧命纹,不然待会会让人察觉。”
艾尔芙下意识往前挪了一小步,可就在那一刻,一股冰凉的风,悄然从她背后蹿上脊椎。
她浑身一紧,想回头,却已经来不及。
那只手,已经悄悄落在她的肩膀上,掌心冰凉,
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像是某种潜伏的、久未惊醒的契约在暗处苏醒。
与此同时,巷子另一头。
阿兰赫温绕道靠近,一双眼锐利如猎鹰。他早察觉这条巷道不对劲——今夜他特地沿路布下“震线感知”,
任何命纹能量的微动,都会像琴弦震鸣那样在他脑中响起。
而刚才,艾尔芙的命纹——突然剧烈跳动了两次。
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波动,而是某种被按住心跳之后、还想挣扎跳动的命纹脉冲。那种节奏,极危险。
一动一静,一搏一停,就像……命纹在试图求救。他几乎没有犹豫,翻过一面矮墙,瞬身掠入巷口,脚尖踏地无声,像一头入夜的豹。
夜雾中,他看见了。
女孩的身影正缓缓被一个身穿神职袍的男人拽入一条灰砖拱道中,那男人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女孩掌心那一点命纹微光——
眼神冷静到病态,如同鉴赏珍宝,又像是饿狼盯着献祭的血肉。
那神父嘴角含笑,指尖微颤,如在克制某种深渊的欲望。
阿兰赫温猛地一拽卡牌。
【生命系中阶·血族变体·日行者】
卡牌光芒骤然亮起,血纹爬上他的双臂,生命力灌入骨骼和肌肉,如潮水般在血管中翻涌。
他声音沉稳却透着压抑的怒意:
“放开她。”
卡斯顿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柔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误会,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的意味。
“又一位命纹未稳的少年。”
他低声道,语气温和得近乎悲悯:
“真好……今晚的收成,真不错。”
他轻轻抬手,一张血色卡牌从指间浮出。血雾瞬间弥散开来,在空气中盘旋流动,如同月色下流动的红云。
他低声念咒,声音缓慢、精准,像是在为一场命运的分配宣读最终裁决:
“吾等皆为牧羊人——”
“你们,是羊。”
夜巷骤然间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锋刃撕裂,寒风夹杂血气炸响,激荡的能量将寂静撕成碎片。
阿兰赫温猛然自雾影中冲出,命纹血气如流火燃烧,在他四周迸发出阵阵赤光。
他的身形宛如一道灰影,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脚下擦过青石砖,留下一道隐隐发红的轨迹,整个人带着炽热脉冲如利矢撞向那道漆黑祭袍之影。
他的卡牌在掌中燃烧,血纹浮动,似乎整个命纹阵列都被拉至极限边缘。
【生命系中阶·血族卡·日行者】
秘诡词条:“阳光脉动”——在极短时间内强行激发血热,使肌肉爆发,攻速与力量瞬间跃升。
副词条:“族血传信”——可感知他人血气流动,追踪定位,无需视觉即可识别。
那是血族的战斗构型,专为瞬击、突破而生。
阿兰几乎是在拼命,一次爆燃之跃,所有血力倾注双臂,右拳朝卡斯顿神父猛轰而去,拳风卷起寒雾,空气在他指尖炸响。
可下一刻,一道更加耀眼的炽白之光,从神父掌中悄然升起,仿佛不是从命纹里迸发,而是从某个无声注视的神意中降临。
那不是咒术。
那是裁决。
【生命系中阶·纯白秘诡卡·血圣·执刃天使】
遗契词条:召唤“圣血构型战灵”,对生命系血族秘诡具备天然压制优先级,封锁其低位命纹行为。
秘诡词条:“圣血律化”——对非教会认证命纹者施加“属性冻结”,强制卡组失败,阻断一次构型反应。
附加效果:“献前洗礼”:在献祭仪式前,目标将被施以短时间定身与命纹抽离效果,使其陷入半瘫痪状态。
那光灼亮如日,蕴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纯净,仿佛要将一切“未被允许的存在”从根源上清洗干净。
它携着威压重重撞上阿兰的命纹,他的身形如同被无形钢丝勒住,
胸膛陡然一紧,喉头一甜,整个人如断翼的鸟倒退三步,重重撞在砖墙上,张口便吐出一口热血。
卡斯顿神父并未急攻,他一手撑着祷杖,另一只手极其优雅地抚过那具圣血战灵的羽刃边缘。
那战灵悬浮于半空,由纯粹构型构筑而成,身披银白之铠,双翼紧收,右手执一柄宽刃重剑,面甲垂下,看不见面容,却能听见胸甲内仿佛有万千祈祷声低语。
“你能叫得出她的名字……”
“可你——护不了她。”
卡斯顿语声平缓,却每个字都像钉子一锤锤钉入耳骨。他轻轻叹息,声音低哑而悲悯:
“你不是秘诡师……不是神选者……你只不过是——献祭前的素材。”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向前逼近,每走一步,地砖下的符纹便微微颤动,像是早已与仪式同步。
他的双眼,温和得近乎圣洁,就像是在温柔地劝说罪人归信圣母的慈父,但语调之下的,是冰冷的确定与蔑视。
而在他身后,那扇铁门无声地开启。
露出的是一间早已布设完毕的仪式室。
四周墙壁以命纹铭刻成阵,线条蜿蜒交错,如同血脉蔓延至每一块砖石。
血槽早被凿好,嵌银的管线在地面上勾勒成一幅极度精密的符纹结构。
中央的石板泛着银粉的微光,悬于其上的是繁育圣母的倒影图——那不是普通画像,而是专用于“祭前转写”的空间通道,只存在于教会内核等级的仪式中。
艾尔芙退得更远,双手护着怀里的卡牌,眼神里是被撕碎的惊惧,
她的后背紧贴冰冷的砖墙,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的命纹仍在微光中颤动,却已如失控的心跳,完全无法再自我调节。
阿兰强撑着站起,右腿微微颤抖,早已失去知觉。他咬紧牙关,踉跄地挪到艾尔芙前方,手指颤抖着再次拉卡,仍试图激发构型。
“你……不会带走她。”
他说话时声音嘶哑,带着血腥与倔强,仿佛随时都会晕厥,却仍以身体为盾,把女孩护在身后。
卡斯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奈:“你以为你挡得住,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见过命纹献祭。”
他一挥手。
四面黑暗中,一道道身影无声浮现——那是教会的暗卫,全身包裹在红黑战甲之下,
手中握着控制术器,命纹管线在甲胄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灵魂观众,早已围成闭合的防御圈。
石门缓缓合拢,封死最后一丝可能的逃路。
仪式光环随即升起,银白与血红交织而动,形成一圈可怖的光阵。
艾尔芙身上的命纹符线顿时被困锁冻结,仿佛有无形铁索束缚住她的血肉与意志。
她睁大眼睛,嘴唇微颤,却连哭出声都无法做到。
阿兰发出一声嘶吼,强行跃起,但刚刚冲到半空,那柄“律化羽刃”便骤然斩落,圣力灌注,直击命纹核心。
他如断线的木偶般被重重掼落在地,溅起一片碎石与鲜血。再也动不了了。
而此时,光阵之下的献祭钟鸣,终于,开始低低颤响。
就在此刻,一道毫无情感的声音,
从仪式光后传来,低冷、缓慢,像是从遥远星辰之间穿越而来的信息,冰冷地穿透了那炽热的献祭光环。
“很抱歉,神父。”
声音轻得几乎不掀起尘埃,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绝对力量。
紧随而来,一道淡蓝色的风纹秘诡术式在空中瞬间展开,如同一根横贯天际的无形长弦,
在寂静中骤然崩响,弦光裹着风息,一瞬间击碎了仪式盘最外层的符印回路。
“啪——!”
一道清晰的断裂声骤然响起,献祭圆阵的光流骤然紊乱,银与红的交织线条扭曲回旋,
部分命纹链条失控,符号失序,气流混乱,仿佛整个仪式本身遭到突兀的质疑。
卡斯顿神父猛地回头,手掌按上羽刃战灵的胸甲,战灵双翼陡然展开,炽光冲顶,戒备全开。
他的眼睛冷冽如刀,朝声音来源的位置锁去。
高处的窗棂之上,夜色如潮,而那人就站在那里,像是从月辉深处走来的影子。
他的风袍在夜风中翻卷,一手持着尚未展开的卷轴,指尖沾着未干的咒文残光。
月光从他肩背斜洒而下,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不是愤怒的表情,而是一种危险到极点的冷静,仿佛他体内燃烧的并非情绪,而是清晰得足以粉碎信仰的意志。
他站在那里,如一柄垂直插入黑夜的冷剑。
那一瞬间,卡斯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双眼睛。
是——伊恩。
风系高阶秘诡师,晨星夜课主讲讲师,但——远非平凡。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稳如钟声,每一个字都仿佛刻进了仪式空间的根基里:
“打扰了您的祷告。”
“但是——”
他说到“但是”时,风纹骤然翻卷,仿佛整座仪式室都应声一颤。
他从窗棂上轻轻跃下,动作几乎不带任何力道,却像是一道真正的“神的风息”自天而降,只不过,那风不再温柔庇佑,而是肃清与断绝的前奏。
“我在这里。”
他落地之声极轻,却如同钟响击心。
他稳稳站在阿兰与艾尔芙身前,身形修长,风袍垂地,左手微抬,淡蓝命纹浮动如水波,将两个孩子身上的命纹污染余波轻轻拂散,如抚落尘埃。
那一瞬间,空间忽然沉静了。就连仪式阵中断裂的能量流都像在注视他。
他低头,看向卡斯顿神父。
语气中不带半分情绪波动,却如钢钉钉入碑石:
“你——动不了我的学生。”
声音并不大,却像铁锤落在石碑之上,铿然作响,碎裂之音仿佛震开了整个祭坛的气流。
卡斯顿神父凝视着他,羽刃战灵的剑尖低垂,但未动。
而伊恩站在那里,身影在混乱光环中显得沉稳至极。
他不是某个神职编制中的战士,不是教会认可的裁决者,也不是任何卡牌体制下可直接调用的“力量存在”。
但他此刻站在孩子身前的背影,却如同一堵无可逾越的风墙——挡住了献祭的剑锋,
挡住了命运的吞噬,也挡住了这场仪式原本不可更改的结局。
他无需拔卡。
只需在这里。
就足以让整个仪式颤栗。
“有的神父用诗经哄睡信徒;
有的老师在他们睡前,替他们把刀挡下。”
——《梦灯讲义·序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