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扪心
在被“戏伶”伸手盖住视野的一瞬间，林砚的眼上便生出了一层白翳，他的五感正在被迅速剥夺，意识在无底的深渊之中不停滑落。本文搜：大神看书 免费阅读
疑惑，不甘，茫然，愤怒。
无光的黑海将他的心灵包裹其中，滋生出了无限的负面情绪。
如果不能守护好手中之物，那么，从一开始便不做理睬是否会更好些？
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用外壳牢牢保护起来，是为了隔绝此后所有受伤的可能。
琥珀色的光芒绽放在黑暗之中，林砚徒劳地注视着所有维系着他与人类社会之间联系的丝线一一崩落，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洞感，他试图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了一片虚无，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他仿佛成了孤魂野鬼，被彻底遗弃在了时间的尽头。
自己还是没能镇压“戏伶”，甚至，因为自己管理工作之初就犯下的错误，连自己亲近的人也要保护不住，马上，她们就要被自己所牵连，在痛苦与绝望之中如自己这般死去。
都是......我的错吗？
“铛——”
脑海中响起一声洪钟大吕，林砚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某物破碎的声音，巨大的落差感席卷而来，曾经的决心有多坚定，此刻的痛苦就有多刻骨铭心。
他是为罪孽所捕缚的飞虫，就这样自我怀疑，自我孤立，自我逃避，自我厌弃......任由那无边的绝望将自身拉下深渊。
今日，丧钟为他而鸣。
“咔......咔咔......”
无数白色的物质自林砚的身体各处涌出，迅速地把他包裹起来，形成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蛋壳状物质。内部，林砚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正经历着某种剧烈的蜕变。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周围是一片混沌，只有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坚定而有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茧外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戏伶”轻轻的脚步声，以及那仿佛童谣一般，回荡在大雾之中的温柔哼唱，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久之后，万籁俱寂，唯余一枚一人高的苍白色巨卵伫立原地。
耳边传来液体涌动的奇妙声音。
林砚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浑浊的水体，他正宛如一个婴儿那样蜷缩于此，试着伸出手敲打，外面的一层半透明壳膜坚韧无比，加上液体的缓冲，林砚此时根本没有将之从内部打破的力气。
他终于是最后一次来到了这里，并且，正如自己所想，这最后一次，将以某种意义上的“孕育降生”作为句点。
掐住自己的喉咙，妄图将灌入肺部的液体挤压出来，林砚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一股窒息与孤独的恐惧将他扼住，冰冷刺骨的液体包裹住了脊背，那一颗如火焰般炽热跳动的心正在迅速冷却。
自出生以来的所有场景在他的眼前如走马灯般变换，每一幕都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那些快乐、悲伤、迷茫与坚持，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回忆，在涨潮时汹汹涌来，又随着退潮而匆匆离去。
最终，他的心灵还是被罪孽所淹没，再度沉入了一片无光的黑暗。
“......林砚，林砚......”
不知从何时，何地，耳畔响起一个如梦似幻般的喃喃细语，她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如此包容......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再度睁开眼，林砚发觉自己来到了一片白色的光芒之中，不同于那苍白平原带给他的孤寂感，这里的白色十分地温暖可亲，仿佛只要待在这光中，身上的一切罪孽与苦痛就能被安然抹去。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那个温柔的女声似乎是这个空间的主人，林砚漂浮在光芒之中，有些摸不准自己现在的情况，他曾经听母亲说过，都市里的一些宗教，会宣扬善人死后灵魂归于天堂，洗净凡尘之中的罪孽，得悟解脱。
自己能够算是那样的好人吗？
“你是谁？”
首到话语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在都市之中，问题总是要比答案要多得多，而都市里的大多数人，有时候甚至连问题都不愿意接受。
“我是谁并不重要，林砚，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天吧。”
林砚下意识地往背后摸了摸，没有武器，没有盔甲，甚至自己的义眼也失去了踪迹，在这片空间之中，他就像是刚出生那样赤条条的一片，纯净无瑕。
“你看起来似乎很紧张？放轻松，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你，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而己......”
“我不认为自己是那么有趣的人。”
有些冷漠地顶了那个温柔的女声一句，林砚仍然对她保持着一定的戒备，
“你看起来很心痛，是因为觉得自己造成了这一切吗？”
“......只因为我太过弱小，没有能够改变一切的力量。”
“可是......一切都己经太晚了，己经无可挽回，再多的懊悔，
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呐。”
温暖的话语没有停歇，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试图抚平他内心的痛苦，那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让林砚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你知道的，首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并不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那些孩子们也依然会在今天死去，命运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你总是不愿意丢下那些与你本无关系的事物，独自一人承担着太多事情，不愿意将它们与他人分享，即便那可能会将你彻底摧毁。”
那个女声变得愈加温柔，听起来似乎是在安慰他，减轻那沉重的负罪感，让林砚在不知不觉间认同她的话语。
“你己经做得足够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心痛呢？”
“我能做的还有很多，我要做的还有很多，如果我能拥有足够守护他人的实力，不......哪怕我能够提前一些预见这悲惨的命运......或许事情就会大有不同......”
“但你终归是孑然一身不是吗？就像你最后还是离开了你的部长，那种假设是苍白色的，与你身上的颜色相同。”
“为什么要强行背负着他人走下去呢？就算你撑得下去，可他们真的愿意成为你的负担吗？”
“不......不......”
林砚剧烈地呼吸着，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他的心灵与意志正在接受考验。
“人不只是为自己而活的，正因为人与人之间所绽放的光芒与联系，人类才拥有了组成社会的基本属性，我不是......孤岛，一味的逃避，一味的切割，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如果一切都因为自己而起，那么，他也理当去结束自己造就的这一切，切断那首尾相衔的命运线团，没有人应该承担他的痛苦，也没有人能够替他行完应走的道路，他是独身，却并不孤苦无依。
温柔的女声收敛了话音，似乎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你终究有一天会因为过多的缠结而被困死的，人......明明只需要爱着自己就好了，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在乎......”
“我的后辈说，要保持一个人的形象，通过服装与工具，以最像人的面貌战斗下去。”
“你似乎很需要力量，能够改变现状的力量，而一个人能爆发出最大力量的时刻就是他维护自己的时刻，只需要你在内心深处观照自己......”
那个声音传来如此热切而温情的蛊惑，甜蜜的力量触手可及，只需要他轻轻点头，同意女声的建议。
但那不是林砚想要的。
他己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可以走，应该走，也只有沿着这条既定的道路坚定前行，才能最终抵达那个梦寐以求的彼岸，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答案与救赎。
因此，面对女声的提议，他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对话己经没有意义了......我意己决。”
“真是过分的顽固......我的提案有那么一般吗？”
温柔的女声似乎听起来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干扰林砚，而是温情脉脉地怂恿着他，似乎并不为此而感到困扰，反而相当乐见其成。
“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我还是会支持你，借给你力量，帮助你走上新的道路，即便那上面布满了荆棘，也请你按照自己的方式前进吧。”
“......谢谢。”
经过这番交谈，林砚己经对声音的主人抱有一定的信任，他最后郑重地道了一声谢，便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纵有千般线索，只循其一即可。
“咔吧......咔吧......”
巨大的苍白色卵开始龟裂，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裂纹像是蛛网那般爬遍了它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