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短暂的绽放
“官人当真想好了,要与奴兵戎相向?”
面对林砚的剑锋所指,“戏伶”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它只是不紧不慢地靠近过来,头上凤冠的环佩碰撞作响,最后在距离林砚三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眉目含笑,像是在看一个属意己久的心上人。本文搜:红宝石文学 免费阅读
为了给身后的同事们争取逃离时间,林砚也并不急于立刻动手,他只是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能否运用自己在收容室内的经验争取到更多的优势。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琥珀色的光芒闪烁在林砚的右眼之中,透过义眼,他看到了缠绕在“戏伶”身上同样无比简约的线条,只比后方的那个巨人要复杂一些,这是否意味着,它的实力比之后者也不遑多让?
一具身体撕开迷雾,宛如流星一般向着林砚和“戏伶”飞来,声势迅猛,然而“戏伶”避也不避,只是信手在琵琶上一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在周身爆发而出。
苍白的身体本来就己经破烂无比,这下在半空中更是被切作两半,无力地掉落在地上,不多时便化作了黑烟崩溃消失,再无踪迹。
那是一只被同化的“乌合之众”子体。
白雾之中,时不时传来诡异恐怖的吼叫与肉体被破坏的声音,看起来,那个三面六臂的巨人己经与“乌合之众”交上了手,并且几乎呈现碾压的态势。
“啧......这天杀的泼才,官人,我们另行一步说话。”
说罢,“戏伶”单手在琵琶上一扫,一道平缓的和弦响起,林砚瞬间感觉自己周边的环境被全部改换,原本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地板与墙壁被替换为了实木搭建的巨大戏台,无数精美的陈设布置散落在各处,在这些明显布满了废弃痕迹的乐器之间,站着的只有他和“戏伶”。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踩了踩脚下的地面,这也是幻觉?
“官人,怎么还在愣神呢。”
“戏伶”阴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林砚猛地回身出剑,将一个西肢上悬吊着丝线的木偶人从中斩开,从剑锋上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愈加迷幻了他的判断能力。
“怎么了,官人?不是说好,待到曲谱完成之时,官人便要相助一臂之力,使其彻底完满么?难不成官人......是要反悔?”
一转身,“戏伶”正好端端地站在他前方不远处,似乎对于林砚刚才的反应很不满意,话说到后面,“戏伶”的语气愈加阴狠起来,一股恐怖的杀意登时在空气中酝酿,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方才倒是不识,现在奴听出来,官人的心中倒真满是杂音呢......”
“您所要倾听的,只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眯起了眼睛,“戏伶”在琵琶上信手一拨,一个个身影便开始自虚空之中浮现。
妹妹、夏洛蒂、温米、萨沙队长,还有韩馥与林白部长......
但凡是与林砚交好的人,统统都出现在了这个偌大的戏台子上,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悲苦,有的无奈,有的愤恨,总之绝无欢欣鼓舞之意,那千万道不同的目光齐齐注视着戏台中央的林砚,同时开口。
“哥哥,从今往后,我不再需要你了,我们之间己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砚,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你明明还能够做得更好,我对你......很失望......”
“前辈......是你害死了安保部的大家,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对吧?我讨厌这样的前辈......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林砚,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牺牲与奉献精神?为什么不能代替我,代替大家去死?只要你消失了,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不是的......我......”
林砚下意识开口辩解,却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不过飘渺幻象,与他们过多争辩只不过是浪费时间,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干脆放开了对“疚疯”的所有心防,让那些毫无意义的指责与罪孽被歇斯底里的疯狂所取代,盔甲表面的无数荆棘开始疯狂跳动,深深地扎入血肉,狂舞壮大,一抹苍白自他的心脏位置铺开,顺着动脉血流的方向晕染,将半副铠甲给染得惨白,头盔与面甲也开始逐渐变化,模糊了原来的人类面孔,更显出几分兽型。
只有一件事是他确实需要承担的,那就是,将眼前属于自己管理的异想体,“戏伶”,镇压回收容室。
他可能会为自己没能更早地发现家中的窘境自责,会为自己不够强大而没能救下所有同事而内疚,甚至会自艾、懊悔自己的脆弱,没有坚强到能够对身边发生的所有悲剧视若无睹。
但绝非此时,绝非此事!
“疚疯”的剑锋上毕露黑光,与原先的“共鸣”并不相同,林砚与“疚疯”之间现在的关系,或许称之为“绽放”更加合适。
“广成子长生诗句,东华仙看定婚书。引仙女仙童齐赴,献仙酒仙桃相助,愿普天下旷夫怨女,便休教间阻;至诚的,一个个皆如所欲。”
“戏伶”坐在戏台的一角,双手轻揉琴弦,坐待着林砚的变化,面目含笑。
“看来官人是打定主意要撞南墙了,真是可惜,奴原以为会与官人是一对天作之合呢。”
“无妨,无妨......此刻,曲己成了。”
面对着坚定自我,持剑朝自己快速冲来的林砚,“戏伶”轻抚琵琶,身后便兀然出现无数面着彩妆,各色各行的伶人,唱念做打,一同把这方空阔的戏台妆点得热闹无比。
“只可惜,这万般才情,怎知人这等不解风趣。”
“戏伶”弹起一阵肃杀急切的曲调,身后的万千伶人便着盔甲,执刀兵,驾起无数的纸马冲锋而去,这是杀气腾腾的破阵曲。
丝丝柔柔的绫罗绸缎,缠住“疚疯”表面的荆棘,软化了心灵上的尖刺,让人禁不住落泪,滞碍每一次行动,这是哀转久绝的弃妇曲。
无数似有若无的影子显现背后,齐声呼唤着无言的挽留,声声婉转凄切,似杜鹃啼血,惹人频频回顾,这是愁难自解的思乡曲。
但即便如此,林砚仍然能在千军万马之中稳步推进,他的意志是如此坚定,黑光纵然一时被油彩所淹没,但最后总像是扎在海潮中的一片礁石,巍然屹立。
许是见林砚在人群中冲杀得麻了,“戏伶”的脸上表现出不耐的神色,曲调陡然一转。
“我这里急取弓和箭,搭上凤翎毛,推出弓靶去。拽损瘦龙腰。火箭如神射。火焰腾腾飘,燎折北斗柄。烧煞你也。”
随着“戏伶”的唱腔落下,无数道星火自戏台后方的黑暗之中亮起,宛若利箭一般朝着中央的林砚攒射而去,细弱的火苗无法穿透他的盔甲,却实打实地在林砚身上燃起了一场大火......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站在林砚的那一边,最终,在那堆积成山尸骸的顶峰之处,一个落魄残缺的身影颓然倒地,手中的大剑折断,身上的盔甲支离破碎,遍身疮痍。
款款来到他的身前,“戏伶”以一个相当优雅的姿势曲腿坐了下来,伸手盖住了林砚泛光的右眼,言语之间满是怜惜与调侃。
“咯咯咯......官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奴能有今日这番风光,可多仰仗了官人呢。”
“咳......咳咳......”
拼着最后的力气,林砚颤抖着掏出一首放在怀中的治疗安瓿,咬开封口,毫不吝啬地把它向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洒下,随着药液浸润全身,翠绿色的光芒闪烁,林砚的身体居然在一瞬之间不可思议地恢复了原样,只不过,安瓿虽能治愈肉身,对于外物的损失则无能为力,残破的“疚疯”仍然向外泛出浓浓的黑色凶光,不断地从他的血肉之中生长出来,但“戏伶”只是笑嘻嘻地,不断地将那些新生长出来的部分混着血肉一起撕下,这宛若凌迟一般的痛苦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几乎要将他的精神与肉体彻底击溃。
“官人,这负心之罪,该当千刀万剐,你可莫要怪罪奴啊......”
“待到施刑过后,官人你若能回心转意,与奴破镜重圆,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方才那些幻影,可还有不少活着的,为了让官人彻底断情绝念,奴之后便会动身,将她们......一,一,抹,杀。”
“你!!!”
林砚的身体猛地弹起,随后又被“戏伶”强行按下,一只素手插入他的胸膛,握住了那颗炽热的心脏,另一只手彻底覆住了他的双眼。
“请官人宽心,奴可舍不得杀你,这最后一支嫁娶,可还等着官人回心转意呢,只不过,千刀万剐之后,仍是免不得些许皮肉之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