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太后凤驾以紫檀木为骨，缀八宝璎珞，四角悬着金铃，行驶时却稳得连茶盏都不曾晃动半分。
禾悦端坐在太后一侧，正轻声回话：“姑母放心，寺里父亲都打点妥当了，连僧侣们的斋饭都......”
车帘突然被掀开，一道明黄身影挤进来，带着满身阳光和青草气
“悦儿！外头有只好大的白鹿！”江璟霄兴奋地挤到禾悦身边，“朕让他们去捉，杨海禄非说会冲撞仪仗......”
话还没说完，江璟霄突然想起什么，他冲着禾明锦行礼。
“母后。”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偌大的凤驾因皇帝突然闯入显得逼仄起来，连熏香都被他带来的风搅乱。
“皇上。”禾悦无奈地抽出被他攥住的手，“你该乘自己的銮驾。”
“不要！”江璟霄理直气壮地又抓回她的手，“那群老头子一路上都在说赋税漕运，闷死了！”
说着竟低头玩起她的手指，从莹白的指尖到腕间淡青的血管，看得目不转睛。
太后默默数了三颗佛珠。她原想劝皇帝注意体统，可抬眼时，正见江璟霄捏着禾悦的指尖往自己脸上贴，像只蹭主人手心的猫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家的男人啊......
她忽然想起先帝。
那个男人也曾这样痴缠过宜贵妃，甚至在她生辰时亲手编了99盏长明灯，说要照下来世重逢的路。
“姑母？”禾悦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太后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掠过的青山。
若非宜贵妃做出那档子事儿，先帝原本是想百年后跟她合葬的。
为此事，先帝还觉得愧对于她。
她知晓时，心里没半分波澜。
她与先帝葬在一处？想想都觉得窒息。
那个男人临终前还攥着宜贵妃的帕子，倒不如让她独自长眠，落得清净。
江璟霄闲不住，太后在这儿也丝毫不觉得不适应。
他拉着禾悦问东问西，眼睛一直瞥向窗外。
太后却瞥见皇帝说话时，手指始终勾着皇后的衣带，像个怕被丢下的孩子。
罢了，左右是先帝跟宜贵妃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
太后默默转开视线。
她忽然有些理解先帝——明知宜贵妃心术不正，却仍沉溺在那份全然依赖的痴缠里。这般毫无保留的热忱，实在是冰冷宫墙里最灼人的诱惑。
“快到了，皇帝，回你自己车驾去。”
周公公来提醒，太后闭目养神，让江璟霄回到自己的车驾。
江璟霄还要耍赖，却被禾悦轻轻推了一把。
车帘落下，太后忽然道：“你倒惯会哄他。”
禾悦替她续上热茶：“皇上心思纯善，是江山之福。”
虽然早知道江璟霄“单纯”的有些离谱，但也没想到这么离谱啊。
【你选他的时候不就是看上他的这份“单纯”吗？】
这在现代叫什么来着，对，傻！
“冤枉，我本以为他就是纨绔，没想到还这么纯真！”
仙鹤：……
太后把佛珠放下，她忽然觉得，或许痴情种遇上七窍玲珑心，才是这深宫里最稳妥的结局。
皇家寺庙的汉白玉广场上，香雾缭绕，钟磬声声。
百官按品级列队，最前方站着太后、皇帝与皇后，身后是禾明甫等重臣。
阳光穿过古柏枝叶，在鎏金香鼎上投下斑驳光影。
仪式即将开始，僧众诵经声渐起。
按祖制，该由皇帝率先敬香，江璟霄却突然侧身，对太后郑重一揖：“母后执政十余年，为大周殚精竭虑。今日祈福，合该母后领头。”
闻言太后凤眸微怔，下意识看向禾悦。
禾悦唇角含笑，几不可察地颔首。
她姑母是最有资格领头敬香的人。
禾明甫适时上前，将三炷手臂粗的龙涎香奉到太后面前：“请太后为苍生祈福。”
几位老臣顿时骚动，有位大臣刚要开口，却被禾明甫淡淡一瞥钉在原地。
现在不是闹这些的时候，没办法，他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是目光看向江璟霄的时候多了几分怨怼。
太后深吸一口气，接过长香。香烟袅袅升起时，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先帝握着她的手说：“这江山，托付给你了。”
禾家没有上位之心，这些年她一直兢兢业业为江家守着这大周！
“跪——”司礼监高声唱喏。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俯身。
太后持香过顶，声音穿透云霄：“愿天佑大周，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百官齐声应和。
禾明甫垂眸盯着青石板，余光却扫向人群某个角落——那里站着个披袈裟的“僧人”，袖中寒光一闪。
仪式在诡异平静中完成。
众人穿过九曲回廊。
江璟霄正缠着禾悦说悄悄话，赵德顺脸色骤变！老太监猛地甩开拂尘扑向皇后：“护驾！”
“嗤——”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钉入赵德顺方才站立的位置！几乎是同时，杨海禄尖利的嗓音划破寂静：“有刺客！保护太后皇上！”
场面瞬间大乱！侍卫们刀剑出鞘的铮鸣与大臣的尖叫混作一团。
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光剑影撕裂了庄严的祈福氛围。
早已安排好的侍卫立刻形成一道人墙，掩护着太后迅速撤离。
太后深深看了禾悦一眼，在那双沉静的眼眸中读到了未尽之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两人被汹涌的刺客冲散。
禾悦退到香鼎旁，青瓷立刻闪身护在她面前，捡起地上一柄染血的长剑，眼神锐利如鹰。
赵德顺跟刺客打的难舍难分，他一个拂尘甩过去，那刺客捂着胳膊死死瞪着他。
“你一个阉人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刺客活动了一下手腕，今天倒是遇到对手了。
棋差一步，没算准禾悦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会功夫。
“你连一个阉人都打不过，算什么男人。”
赵德顺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娘娘早就说过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寺外传来禁军统领的怒吼：“围起来！一个不许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