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太后倚在紫檀木罗汉榻上，听完禾悦关于赏花宴的禀报，她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目光如古井无波。
“罢了，既然老四执意要为生母守孝，强求反倒显得我们皇家不近人情。”
明面上都这么说，私下底谁不知道就是四皇子不满意这门婚事罢了。
三皇子妃当初是戚妃亲自求来的，虽说婆媳二人现在不和，但三皇子刚大婚的时候，二人倒也过了一段婆慈媳孝的日子。
要怪也只能怪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得到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
殿内鎏金铜漏滴答作响，太后突然将视线转向正在偷吃点心的江璟霄。
江璟霄今日难得穿了件月白色锦袍，此刻正捏着块芙蓉糕吃得欢快，活像只偷腥的猫。
这么看来，比起四皇子，七皇子确实让人看着顺心。
“老七。”太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江璟霄猛地一颤，糕点渣子簌簌落在衣襟上，“你可愿当皇帝？”
朝堂的折子堆成山，五个里面有四个都是在问立储之事。
如今七皇子回京，那些人更是坐不住了。
纨绔也好，生母卑微也罢……随便立一个都比太后当政强。
“噗——”江璟霄一口糕点呛在喉间，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禾悦适时递来一盏温茶，他慌乱接过时，茶水泼洒在织金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母，母后！”他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腰间的蟠龙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儿臣...儿臣...”
太后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唇角微扬，她话音一转：“罢了，那哀家换个问法。”
她目光转向端坐下首的禾悦，绯色宫装衬得她肤若凝脂，“你可愿娶哀家的侄女？”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江璟霄呆立在原地，只觉得耳尖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至今记得初回京城那日，在慈宁宫初见禾悦的场景。
她端坐在太后身侧，一袭正红宫装华贵夺目，发间九凤衔珠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可最让他移不开眼的，是那双含笑的眸子——比西域最稀有的月光石还要清透，比大漠最明亮的星辰还要耀眼。
后来她日日召他去凤仪宫，纵容他在金丝楠木案几上斗蛐蛐，默许他把葡萄皮吐在越窑青瓷盏里，甚至任由他拿奏折垫蛐蛐笼。
每每他闹得过分时，她也只是轻摇团扇，眼尾微挑地唤一声“璟霄哥哥”，就让他乖乖收敛。
“儿臣......”江璟霄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偷瞄禾悦。她正低头整理袖口繁复的缠枝纹，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宛如枝头将坠未坠的玉兰花瓣。
太后突然轻笑出声，腕间翡翠镯子碰在案几上：“怎么？民间都说我们禾家养出个小白兔，倒把天家皇子吓结巴了？”
“儿臣......”江璟霄突然郑重地撩袍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愿意。”
他是个俗人，九天仙女般的人物他也喜欢。在西北这么些年，逛花楼听曲儿是他日日都要干的。
他外祖父给他留下的嬷嬷，每日就是在他耳边叹息。
问殿下这样荒唐，将来有哪家闺秀愿意嫁进来。从前他听到只是嗤笑一声，她们不愿嫁，他还不愿意娶呢。
被召回京后，杨海禄日日在佛祖面前祈祷，让他荣登大宝娶了太后娘娘的侄女。
何其可笑，他虽在西北，但也听过禾悦。
那是京城中名门闺秀里拔尖的存在。
太后那样的人，舍得把禾悦嫁给他这样的纨绔？
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喜欢禾悦，喜欢这颗京城最闪耀的明珠。
太后听到江璟霄那句“愿意”，指尖微微一顿，佛珠在掌心捏得发紧。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禾悦身上，终究是她对不起自己的侄女……
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眼底仍有几分不甘，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抬手示意，周公公立即躬身捧来一个鎏金锦盒。盒中静静躺着一道空白圣旨，明黄的绢帛上，唯有先帝的玉玺印迹鲜红如血。
“这是先帝留给哀家的。”太后指尖抚过圣旨边缘，声音低沉，“如今，也该填上了。”
周公公双手接过，恭敬地铺展在案几上，研墨提笔，等待太后口谕。
太后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璟霄，天资聪颖，仁孝纯笃，宜承大统......”
江璟霄呼吸微滞，余光瞥向禾悦。她依旧端坐着，唇角含笑。
圣旨写完，周公公双手捧至太后面前。太后接过，却没有立即交给江璟霄，而是看向禾悦：“悦儿，你可满意了？”
禾悦起身，盈盈下拜：“姑母圣明。”
太后点头，这才将圣旨递给江璟霄：“拿好了，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周的储君。”
江璟霄接过圣旨，连看都没看，直接往怀里一揣，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太后：“母后，儿臣与皇后的大婚之礼何时办？”
太后：“......”
周公公嘴角一抽，差点没端稳手里的拂尘——这新帝登基的第一句话，不问朝政，不问国事，竟只惦记着大婚？
江璟霄却浑然不觉，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儿臣能否搬去凤仪宫住？皇后宫里的床榻软些，儿臣认床。”
太后额角青筋一跳："......"
周公公扶额，心想这位爷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刚接的是传位诏书，而不是什么赐婚圣旨？
江璟霄见太后不语，又补充道：“还有，皇后宫里的糕点比御膳房做的好吃，儿臣若是住过去，每日晨起便能吃到热乎的玫瑰酥......”
“够了！”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响，“你如今是皇帝了！整日惦记这些琐事，成何体统？”
江璟霄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可儿臣当皇帝，不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娶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