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她跟着南瑾,已经得了不计其数的好处。

跃升成了五品大宫女,日常赏赐也从不吝啬,更不用说今日事

宫女都是要熬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的,

虽也有提前出宫的先例,但那都是得主子亲自开口去求来的恩典。

哪有主子放着恩典不为自己求什么,反倒为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宫人,祈来这般泼天隆恩?

采颉愧不敢当,忍着泪说:

“多谢皇上恩典,但奴婢还是想伺候在小主身边,等到了年纪再出宫。还请皇上”

“你别是糊涂了。”南瑾故作颜色道:“在皇上面前啰嗦这些,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采颉一愣,却还是僵着要说。

南瑾忙推她一把,笑盈盈看着她,

“还在这儿拘着?快先谢了皇上的恩典才是。”

采颉被赶鸭子上架,无法抗旨,只得依言谢恩。

却是越看着南瑾眸中透露着直达心底的笑意,越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奴婢在宫里头是不能哭的,更不能在天子面前掉眼泪。

南瑾眼瞧着采颉忍将不住,便道:

“你去小厨房瞧瞧安胎药煨好了没。可不好熬过了时辰。”

打发了采颉下去,沈晏辞揽着南瑾的薄肩,温声道:

“你只一味替旁人考虑,也不替自己想想。将你贴心的人这么早就送出宫去,往后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都没有,朕只怕你会孤单。”

南瑾嫣然而笑,偏头靠在沈晏辞怀中,柔荑细指在他薄薄隆起的胸膛上打着绕,娇声软语道:

“有皇上陪着臣妾,臣妾又怎会觉得孤单?”

沈晏辞低眉看着南瑾,脸颊上光影交错间,无端蕴了几分缠绵的柔情,

“是了。朕陪着瑾儿,瑾儿也陪着朕。彼此岁岁年年长相守,必不会将日子过得寂寥了。”

用过午膳,沈晏辞又陪着南瑾用了安胎药,彼此便相拥着午憩。

沈晏辞睡得浅,约莫半个时辰便醒了。

他侧身瞧着熟睡中的南瑾,

少女肌肤剔透,白皙胜玉,即便在孕中,也不见丝毫瑕疵。

他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因着还有国政要处理,又生怕打扰了南瑾好眠,便蹑手蹑脚起了身,交代宫人们不许喊送,静静去了。

却是前脚才走,躺在榻上的南瑾便睁开了眼。

她方起身,采颉闻听房中动静,便蔫声细语问了句,

“小主可起身了?”

南瑾笑应一声,“鬼鬼祟祟猫在门外做什么?”

采颉径自入内,跪在南瑾身前,再是忍不住泪道:

“小主奴婢不愿离开您。”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一抽一搐的,这般涕泗横流的模样,逗得南瑾哭笑不得。

一时笑得脸酸,那酸劲也悄悄跟着漫上了眼眶。

南瑾知道采颉待她真心。

相处久了,哪怕一开始各自有着各自的算计,但经历了这么些事,彼此早已不算是主仆,而是算作真心为着对方思虑的挚友。

南瑾扶采颉起身,含笑道:

“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非要熬到二十五岁才出宫,逃不过分离不说,不更白白蹉跎了自己的青春?”

她牵起采颉的手,用力握住,

“我知道你想陪着我,我又何尝舍得你?倘若你心中无人记挂,咱们姐妹相守一辈子,自然也是好的。但是你有。

还记得咱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吗?那时我叫你一声姐姐,心里便认了你这个姐姐。”

她伸手揩去采颉的泪,唇边笑意愈发温柔道:

“我想看见你能幸福。”

“小主”

“不哭了。”南瑾挠了挠她的腰肢,逗她道:

“不过你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一胎总还得六七个月,你要是心思早早都飞到了许平安身上去,再当不好这差事,那我定是要让皇上收回旨意的。”

采颉破涕为笑,“那可好了!奴婢定要日日躲懒什么都不做,巴不能粘着小主,守着小主呢!”

南瑾瞧着笑中带泪的采颉,是真心替她欢喜。

许多事,也是入宫后南瑾才明白,

这华丽的宫墙能困住许多人,改变许多人,杀死许多人。

并非是外人揣测的那般天家富贵。

她想让采颉早早逃离此处,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是善良的、纯粹的,

她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那么南瑾自己呢?

她想了想,说来沈晏辞,也的确算是良配了。

他拥有这世上最极处的权力与财富,又生得俊朗,有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身体。

对她,也不可谓不上心。

细细算来,南瑾也不算是赔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人都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的,

如果当日南瑾并未入宫,她即便还活着,说不定也早就被镇国公府许给了哪个小厮作配。

柴米油盐的烦恼缠上身,日日得不了欢喜,只得冷脸帮人料理家中大小事务。

若再一时不称心如意讨了夫家的打,也只能把所有委屈都混着血泪吞下去,道一句是都自己的命。

但南瑾,偏偏不认命。

最起码,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奴籍的身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更手刃了柳嫣然与柳扶山,亲手为父母报仇雪恨。

做人不能得一想二,既要还要。

如此说来,她的确是该欢喜的。

耳边传来阵阵扑棱声,令南瑾回过神来。

她瞥一眼,原是荣嫔送来的圣鸟,在笼中扑腾着翅膀。

采颉说它许是饿了,便取了粟米去投喂。

那鸟儿可真乖啊,

见了吃食,就立马安静下来。

采颉爱惜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感慨道:

“它的命可真好。荣嫔娘娘说,这圣鸟因为羽色太过炫丽,不好隐藏在山林中,经常会成了鹰蛇的果腹餐。

现在好了,有人照顾着,不用遭风吹雨淋,饿了渴了也有人给它喂食,终究是摆脱了从前战战兢兢的苦日子了。”

南瑾静静看着它。

小家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用喙小心地整理那些耀眼的色彩。

但更多时候,它只是踩着横杆,沉默地伫立着。

偶尔扑扇翅膀,带起一阵微弱的风,五彩的羽翼便短暂地铺开,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很快又黯然收拢,撞在竹篾上,发出极轻的闷响。

南瑾淡淡颔首,随口应一句,

“是啊,它的命真好。”

只是这华丽的金丝笼,便是它全部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