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嫁葬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瓦镇上。我攥着泛黄的婚书跨进周家门槛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惊起梁间几只蝙蝠。堂屋供桌上的白烛无风自动,映得墙上的喜字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新娘子来了。"沙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媒婆王婶颤巍巍掀开我的红盖头,她眼角的皱纹里嵌着黑灰,像是积了十年的尘土。不等我反应,她已扯着我往内堂走,绣花鞋踩过潮湿的青砖,发出黏腻的声响。
周府规矩古怪得很。成亲三夜不许点灯,不许开口说话,更不许掀开床上的红绸帐。洞房当夜,我蜷缩在雕花床边,听着帐内传来窸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缓缓起身。冷汗浸透嫁衣时,帐幔突然无风自动,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那根本不是活人,眼眶凹陷,嘴角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
"别怕..."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土,"你既签了婚书,便是我周家的人。"我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住。恍惚间,看见床头铜镜里,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对我笑,脖颈处缠绕着根腐烂的红绳。
第二天晨起,镜中红绳化作道红痕。王婶端来的洗脸水里漂着花瓣,却泛着腥甜的铁锈味。我借口整理妆容,偷偷翻出婚书,泛黄的宣纸上除了生辰八字,竟还印着个暗红色的指印,像是用血捺上去的。
"少夫人这是在找什么?"周老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丫鬟,捧着的托盘里放着副银质的镯子,镯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不等我回答,丫鬟已强行将镯子套在我手腕上,冰凉的银器贴着皮肤,竟泛起丝丝白雾。
更诡异的是府中的下人。白日里他们规规矩矩做活,可每到戌时,所有人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曾壮着胆子跟到柴房,却看见他们围着口漆黑的棺材,用朱砂在棺盖上画符。棺材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第三夜是回门的日子。王婶给我换了身崭新的嫁衣,可衣料触手冰凉,像是浸过水。马车刚出周府大门,赶车的老汉突然转头,他的脸皱得像风干的橘子皮,嘴里没剩几颗牙:"姑娘,莫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可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娘子,你要去哪?"是新婚夫君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发烫,车帘被猛地掀开,一只腐烂的手伸了进来。
慌乱中,我扯下头上的金簪刺向那只手。腐肉被刺破的瞬间,恶臭扑面而来。马车剧烈颠簸,我被甩出车外。等我爬起来时,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四周是片阴森的乱葬岗,枯树间挂着破碎的红绸,坟头插着褪色的纸人。
"姑娘,总算找到你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身看见镇上的猎户阿青,他背着弓箭,腰间别着把桃木剑。不等我开口,他已拉起我狂奔:"周府根本没有活人!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周家满门都葬身火海,如今的周府,不过是座阴宅!"
原来,周家世代痴迷邪术,妄图通过"嫁葬"的邪法让死人借尸还魂。他们用活人当祭品,与死去的公子结阴婚,借新娘的阳气唤醒尸身。而我手中的婚书,就是将魂魄卖给阴司的契约。
说话间,周府的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咆哮。阿青脸色大变,迅速掏出符咒贴在我身上:"不好!他们发现你跑了!"话音未落,无数黑影从地底钻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架着顶红轿子,轿帘上绣着的双喜字渗着血水。
最前方,我的"夫君"穿着腐烂的喜服,眼窝空洞,嘴角裂到耳根。他伸出手,指尖长出长长的利爪:"娘子,跟我回去...我们还要生同衾,死同穴..."阿青举起桃木剑挡在我身前,符咒在剑尖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天边突然响起晨钟。黑影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在晨光中化作飞灰。我的"夫君"不甘地怒吼着,身体开始崩塌。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对不起...救救我..."
等一切平息,阿青带着我回到周府。昔日气派的宅邸已成废墟,正厅的供桌上,摆着个腐朽的牌位,上面写着"周文远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烧到一半的香,香灰呈诡异的黑色。
在书房的暗格里,我们发现了本泛黄的手记。原来周文远本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却在大婚当日被歹人所害。他的父亲为了让他复活,听信邪道,从此走上了用活人祭祀的不归路。而每一个被选中的新娘,都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我将手记和婚书付之一炬,看着火焰吞没那些罪恶的文字。临走前,我在周文远的牌位前上了炷香:"愿你来世,能得偿所愿。"
后来,青瓦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每到雨夜,还有人说能听见周府旧址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唢呐。有人说那是那些无辜枉死的新娘在哭诉,也有人说,是周文远的魂魄,在寻找解脱的路。而我手腕上的银镯,至今还留着淡淡的白痕,时刻提醒着我,那段惊心动魄的"嫁葬"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