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纸人除恶记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城隍庙的铜铃发出幽咽的声响。我蹲在门槛上糊纸人,指尖触到浸透朱砂的竹骨时,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抬头望去,王寡妇披头散发地从街角奔来,衣襟上沾满泥浆,怀中襁褓里的婴儿早已没了气息。
“赵员外家的恶奴……”她瘫倒在庙前,泪水混着血渍滴在青石板上,“他们说孩子哭声吵到了少爷,就……”话音未落便昏厥过去。我攥紧手中未完工的纸人,竹骨在掌心硌出深痕。这个月已是第三个枉死的孩子,整个青阳县都笼罩在赵员外家的阴影之下。
赵员外本名赵德昌,十年前靠贩卖私盐发家,如今良田千顷,府中豢养着数十恶奴。他年过五旬却无子嗣,听信方士之言,竟开始掳掠孩童“借命”。百姓敢怒不敢言,县太爷收了贿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暮色渐浓时,我将最后一个纸人摆在神案上。这是个手持判官笔的青衣纸人,眉眼间用金粉勾出威严之气。城隍庙的老庙祝颤巍巍走来,往香炉里添了三炷香:“林师傅,您当真要用这‘纸魂引’?此术损阴德,稍有不慎……”
“总得有人替这些冤魂讨个公道。”我望着墙上斑驳的壁画,画中钟馗怒目圆睁,手中铁锏似乎要穿透画纸,“赵德昌作恶多端,阳间律法治不了他,那就让阴间的规矩来!”
子时三刻,更鼓声响。我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纸人眉心,口中念动咒语。烛火突然暴涨三尺,纸人竟缓缓睁开眼睛,判官笔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血痕,地面裂开缝隙,阴风裹着哭声涌出。七十二个孩童的魂魄从地底浮现,他们脖颈处都缠着红绳,正是赵府恶奴用来捆缚孩子的标记。
“随我来。”纸人开口,声音似金石相击。我带着魂魄们直奔赵府,途中经过义庄,特意取了几具未下葬的尸体。这些都是横死的百姓,怨气极重,正可充作助力。
赵府高墙内灯火通明,远远便听见丝竹之声。纸人抬手一指,厚重的朱漆门轰然洞开。恶奴们举着棍棒冲来,却被孩童魂魄缠住脚踝。那些怨气凝成的红绳瞬间勒紧他们脖颈,恶奴们瞪大双眼,舌头吐出老长,片刻间便气绝身亡。
我们闯入内院时,赵德昌正抱着个女童往炼丹炉里塞。炉中火焰呈诡异的青紫色,炉壁上刻满镇邪符咒。“什么人?”他转身看见我们,手中的金镶玉扳指应声而碎,“妖道!快来护驾!”
暗处闪出三个黄袍道士,手持桃木剑念咒。纸人冷笑一声,判官笔在空中疾书,符咒化作灰烬。道士们惨叫着倒飞出去,七窍流血而亡。赵德昌吓得瘫倒在地,裤裆渗出黄水:“饶命!我愿意出黄金万两!”
“你的命,是孩子们的。”纸人逼近,判官笔抵住他咽喉。那些孩童的魂魄围拢过来,哭声震天。赵德昌突然暴起,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纸人,却穿透了虚影。纸人反手一划,他的胸口裂开巨大伤口,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拽出。
“且慢!”正当赵德昌气绝之际,天空响起炸雷。一团黑雾从天而降,化作个头戴乌纱的阴差,“此人阳寿未尽,阳间作恶当由阎王审判,尔等竟敢私自索命!”
纸人不退反进,判官笔直指阴差:“他残害无辜孩童,阳间不管,阴间也容他逍遥?”阴差冷笑:“赵德昌乃我上司私生子,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们!”话音未落,城隍庙方向传来巨响,一道金光冲破云层。
老庙祝手持残破的《封神榜》出现在空中,书页翻飞间,无数神将虚影显现。“当年姜子牙封我为守庙仙,岂容尔等在此作祟!”他挥动手册,阴差惨叫着被吸入书中。天空中传来怒吼:“老东西,竟敢坏我好事!”
“有本事就下来!”老庙祝大笑,白发在风中狂舞。我趁机指挥纸人和孩童魂魄,将赵府付之一炬。熊熊烈火中,我仿佛看见那些孩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天亮时,赵府已成废墟。县太爷带人来查看,却在瓦砾中发现了赵德昌的尸体,死状凄惨至极。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到城隍庙上香。而我望着重新糊好的纸人,总觉得它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笑意。
三日后,老庙祝突然病倒。弥留之际,他拉着我的手:“那本《封神榜》是假的……我不过是用障眼法吓走了阴差。”他咳出一口黑血,“赵德昌的后台是酆都鬼帝,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当夜,城隍庙外阴风大作。无数黑影将庙宇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那日逃走的阴差。纸人突然自行燃起,化作一道金光冲向敌阵。我握紧桃木剑,与老庙祝留下的神将虚影并肩作战。
“你们以为能逃得掉?”阴差狞笑,“整个青阳县都是我们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晨钟。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那些黑影发出惨叫,化作飞灰。纸人残骸落在我掌心,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自那以后,青阳县再没出现过怪事。只是每逢雨夜,城隍庙中总会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还有判官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百姓们都说,是那些纸人和冤魂,永远守护着这座城。而我依然守着城隍庙,继续糊着纸人,因为我知道,只要世间还有恶,这些纸人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