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雷打不孝子
三伏天的闷热裹着腐臭味钻进鼻腔，我捏着皱巴巴的采访本，站在青瓦村最西头的土坯房前。这屋子的木门半掩着，门板上贴着褪色的“福”字，歪斜的笔画像是被人用血水描过。三天前，村里的老槐树遭雷劈，树下跪着具焦黑的尸体——正是村民口中远近闻名的不孝子赵德顺。
“记者同志，您可算来了。”佝偻着背的王老汉从隔壁探出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恐惧，“这事儿邪乎得很，德顺娘咽气还不到头七呢……”他的话被一阵闷雷打断，天边乌云翻涌，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阵阵尘土。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几个发霉的馒头。堂屋供桌上摆着赵母的遗照，照片里老人满脸皱纹，眼神却温和慈祥。可照片下方的香炉积着厚厚的灰，香灰里还插着半截没燃尽的香——显然，赵德顺连母亲的丧事都没好好操办。
“赵德顺是独子，从小被他妈惯坏了。”王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五年前他爹去世，他妈舍不得让他吃苦，天天去镇上打零工。去年她查出肺癌，这混小子不仅不带去看病，还把老太太攒的棺材本全拿去赌了……”
正说着，里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壮着胆子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土炕上躺着个破旧的棉被卷，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墙角的柜子半开着，露出半截红色绸缎——那是寿衣的边角料。
“德顺娘走的那晚，全村人都听见她在喊‘儿啊，娘疼……’”王老汉声音发颤，“第二天有人看见德顺哼着小曲儿去镇上，说终于不用伺候老东西了。谁能想到，第七天夜里……”
他的话被一道闪电照亮。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树杈间隐约挂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定睛一看，竟是件烧焦的上衣，布料上还沾着皮肉碎屑。
夜幕降临时，雨越下越大。我借住在王老汉家，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一阵凄厉的哭声从老槐树方向传来，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声响。我趴在窗台上张望，只见雨幕中，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跪在树下，双手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每道闪电劈下，他的身体就抽搐一下。
“别打了！娘，我错了……”那声音断断续续，正是赵德顺的嗓音。我想叫醒王老汉，却发现他睡得格外沉，怎么都推不醒。再看向窗外，老槐树的树冠突然诡异地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伞盖，将赵德顺的魂魄笼罩其中。
第二天一早，村里炸开了锅。老槐树下又多了具尸体，是赵德顺的发小孙强。他死状凄惨，七窍流血，手里还攥着半张欠条——是赵德顺生前欠下的赌债。“昨儿半夜，我听见他在喊‘德顺，不是我要抢你钱……’”孙强的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肯定是被德顺的鬼魂缠上了！”
我决定去赵德顺生前常去的赌场看看。那是镇郊废弃的仓库，铁门锈迹斑斑。推开门，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赌桌上散落着骰子和钞票，墙面上用红漆写着“欠债还钱”四个大字，字迹还未干透。
“记者同志，您可小心着点。”赌场老板从阴影里钻出来，脸色惨白，“自从德顺死后，这儿就没消停过。半夜总听见有人喊‘还我钱’，上个月有个赌徒输红了眼，说看见德顺的鬼魂坐在牌桌对面，手里还拿着他妈没做完的寿衣……”
正说着，头顶的灯泡突然爆裂。黑暗中，我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墙角蹲着个老太太，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衫，正在一针一线地缝寿衣。“孩子，帮我看看，这针脚齐不齐？”她抬起头，脸上布满烂疮，空洞的眼眶里伸出两根带血的线头。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赌场，却在巷口撞见个穿孝服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个骨灰盒，面容模糊不清：“我儿命苦，从小没爹，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剧痛中，我想起王老汉说过，赵母下葬时，赵德顺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更过分的是，他把母亲生前最爱的老花镜扔进了粪坑。此刻，女人怀中的骨灰盒渗出黑水，在空中凝结成赵德顺被雷劈的模样。
“七月十五，子时，雷神庙。”女人突然松开手，身影消散在雨幕中。我跌坐在地，发现手腕上多了道青紫色的掐痕，形状竟和赵母遗照里的手镯一模一样。
七月十五当晚，我来到村头的雷神庙。庙门大开，殿内供奉的雷神像泛着幽幽青光。神案上摆着赵德顺的牌位，牌位前跪着三个身影——孙强、赌场老板，还有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是放高利贷的混混。
“饶了我们吧！我们不该逼你赌钱！”混混磕头如捣蒜。话音未落，窗外炸响一声惊雷，雷神像手中的雷锤突然动了。赵德顺的鬼魂从牌位里飘出，浑身焦黑，眼眶里跳动着蓝色火焰。“我娘疼了一辈子，你们让她最后连口棺材都没有！”他的声音震得庙门嗡嗡作响。
我举起相机拍下这诡异的一幕，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赵母的魂魄出现在神案后。她穿着崭新的寿衣，眼神却满是哀伤：“儿啊，别再作孽了……”赵德顺的鬼魂突然停住，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
“娘，我错了……”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不该赌钱，不该打您，不该……”话没说完，又是一道闪电劈下，赵德顺的魂魄化作青烟消散。而孙强等人，也在惊恐中暴毙身亡。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雷神庙的雷神像竟流下了血泪。赵德顺的坟头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株野菊花，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像是永远流不完的眼泪。从那以后，青瓦村再没人敢对父母不孝，因为大家都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雷打不孝子，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