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墟烟渡我叩天门

晨雾裹着咸涩的海腥气漫进窗棂,王腾蹲在灶台前拨弄火钳,火星子溅上他结痂的虎口。铁锅里熬煮的黍米粥咕嘟作响,混着昨夜渔获的鳞片腥气——这是他在东海岸当哑巴伙计的第三十七天,封印的轮海在丹田处闷痛,却比不过脚底被砂砾磨出的血泡来得真切。

"哑七!把腌鱼搬去醉仙楼!"鱼档掌柜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王腾沉默地扛起木桶,左肩旧伤裂开渗出血丝。转过长街拐角时,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缕青铜色的雾气,缠上他渗血的草鞋——雾气触及皮肤的刹那,三年前自斩道宫的画面突然刺痛颅骨:混沌青莲在神识中疯长,莲瓣剥落时裹挟的星砂,与此刻雾气的纹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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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二楼的说书人正讲到高潮。

"那葬天至尊踏碎九重天,却不知自己早成了棋..."惊堂木拍下的瞬间,王腾肩头的木桶突然炸裂。腌鱼的腐汁泼溅在描金柱上,竟缓缓凝成《葬天经》轮海篇的逆行阵图!满堂喝彩声里,垂落的鲛纱帐后伸出一截皓腕——女子指尖捏着的琉璃盏中,游动着八十万年前他亲手封入轮回的嗔念残火。

"客官当心。"王腾低头擦拭地面,瞥见琉璃盏底刻着的饕餮纹。那纹路咬尾处的缺口,正与他脊骨上某道陈年剑伤的形状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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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潮裹着瘟疫漫上渔村。

高烧的孩童在祠堂打滚,眼白泛起青铜色。王腾蹲在灶前煎药,药罐里浮出半片逆鳞——鳞上蚀刻的避水咒,竟与混沌界海幽灵船首的青铜兽首同源。瘸腿的鲛娘突然撞开柴门,独眼中跳动着幽蓝火焰:"哑七,祠堂龙王像...在流泪!"

龙王口中的避水珠裂开蛛网纹,渗出混着星砂的黏液。当王腾伸手触碰时,珠芯迸发的光幕中浮现骇人画面:第九世身披着青铜帝袍,正将半颗琉璃心种入女婴胸腔——而那女婴腕间系着的银铃,此刻正在祠堂外某个高烧孩童的脚踝上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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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海祭的鼓点藏着催命咒。

船老大将病童推入青铜瓮的刹那,王腾体内的封印突然崩解。他徒手撕开瓮身,黑雾裹着童谣喷涌而出:"...葬了苍天葬黄泉,葬不尽灶前炊烟..."雾气凝成三千道兵,铠甲表面浮动的饕餮纹,却是用渔网绳结的纹路重组而成!

"果然是你!"船老大眉心迸出斩龙剑,剑气割裂王腾的粗布衣。破布纷飞间,他肋间陈年箭伤渗出星砂,砂粒在空中凝成八十万年前的画面:初代昊天仙尊跪在渔村灶台前,正将轮回印刻入某条银鳞鱼的鳃骨——而那尾鱼,此刻正在祠堂供桌上瞪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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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撞开混沌界海的门户。

王腾赤脚踏上幽灵船时,怀中揣着半块冷硬的黍米饼。船首青铜兽首咬住他的脚踝,獠牙刺入的剧痛里翻涌出渔村三十年的记忆:醉仙楼女子耳坠里封着的嗔念火,是阿满高烧时攥着他衣角的温度;说书人惊堂木震碎的因果线,是鱼档掌柜每日辱骂他的污言秽语;就连船老大那柄斩龙剑,都是他用修补渔网的粗针熔炼而成!

"原来劫数不在九天..."他震碎褴褛衣衫,琉璃光从脚底血泡中渗出,"在人间。"

三千道兵铠甲剥落,露出渔村众生相。斩龙剑触及王腾心口的刹那,剑身突然软化成一缕炊烟——烟中浮动的不是剑气,而是他替鲛娘熬煮的千百碗黍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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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巨门在浪尖显现时,门缝溢出的黑火正灼烧星砂。王腾并指为剑,剑气里裹着三十年市井烟火:腌鱼的腐臭凝成破阵槌,醉仙楼的酒渍化作护心镜,就连孩童高烧时的呓语,都在他掌心结成一张因果网。

"葬天?不如熬粥。"

他挥剑斩落门环的瞬间,巨门轰然洞开。门内没有仙界遗骸,唯有星砂凝成的渔村夜景。祠堂残碑化作灶台,锅中的黍米粥正冒着热气,阿满蜷在草席上呢喃梦话:"哑七哥...添柴..."

王腾拾起火钳的刹那,轮海深处的混沌青莲突然绽放。莲台上盘坐的不是元婴,而是系着围裙的鲛娘,正将轮回印刻入黍米粒中——每粒米都映照着某位仙尊的前世今生。

海雾漫过门槛时,青铜巨门悄然消散。王腾蹲回灶前,将半块冷黍米饼丢进火塘。火星迸溅的轨迹中,八十万年前的昊天仙尊正跪在相同位置,颤抖着往灶膛里塞入第一缕红尘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