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脚趾

听到胖子的叫喊,赵晴心生疑惑。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对方在跟谁说话?

当五公主转过头时,发现胖子正一个劲摇着自己没穿鞋的那只脚,口中不住喊道:

“快醒醒,你怎么了?”

说话间,他已经脱下淡薄的袜子,露出冻得半边发紫的右脚,稍微触碰一下,毫无感觉。

侯高飞欲哭无泪,刚刚睡得太熟,竟不自觉把脚露在了外面,寒风吹得久了,显然冻伤了。

赵晴想起对方将鞋给了自己,不禁有些自责,连忙脱下来道:

“这鞋还是你先穿着吧。”

说话的时候,她呼出的白气迅速凝为了白霜,周围已经冷到了一个程度。

侯高飞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接过鞋小心套在了冰冷的脚上。

两人被冻得再也睡不着,盘腿坐在地上,眼神呆愣看向前方。

“喂,娘娘腔,你叫什么名字?”黑暗中,胖子的声音响起。

“赵晴。”女子已经没了力气和他斗嘴。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起这么娘的名字,你爹给你起的?不对,赵晴……我好像在哪听过。”

胖子独自一人嘀嘀咕咕,赵晴则懒得回应他。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再度眼皮打架,外面的风也小了许多。

虽然明知下一次睡着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但他们还是控制不住闭上了双眼。

半睡半醒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喂,里面有人吗?”

“你别光喊,进去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哥,你别这么说,我害怕。”

赵晴闻言一下有了精神,麻溜起身跑到平台边缘,朝着裂缝方向喊道:

“喂,我们在这,救命啊!”

“我们?还不止一个?”外面再次响起声音。

“是公主的声音没错,太好了!”

裂缝里很快响起一阵摩擦声,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赵晴视野中。

胖子这时也一瘸一拐来到近前,眯眼望着一丈外裂缝里站着的消瘦人影,疑惑道:

“赵公子,咱俩是不是死前出现幻觉了?我好像看见我三弟了。”

“孙文兴是你三弟?”赵晴显然也认出了来人。

“你认识我三弟?”

侯高飞转过头,脑子一下清醒了。

就算是幻觉,也不该两人同时看到秀才。

孙文兴来到黑暗的地方,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隐约见到对面似乎站着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赵晴这时有了底气,朝还在发愣的秀才道:

“喂,姓孙的,还不快点过来把本公主救出去?”

孙文兴正欲上前,肩膀却被人拉住。

李环的声音回荡在裂缝里:

“救你也可以,你得恕我兄弟无罪。”

赵晴一愣,“他犯了什么罪?”

“就说你恕不恕吧?”

“哎呀我说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吗?先把我俩救出这个鬼地方!”侯高飞忍不住道。

“胖子?”“二哥?”

李环和孙文兴同时开口。

胖子听出了他们语气中的不对劲,皱眉道:

“你们不是来救我的?”

“二哥,我们不知道你在这。”秀才如实道。

侯高飞神色一滞,合着别人压根不是来救他的。

正想着,孙文兴与李环已经越过裂缝,站在了平台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出路,李环疑惑道:

“胖子,这么近怎么不逃出去?”

“李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那边距这足有一丈远,万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让你平时不好好练武。”

李环说话间背起胖子,脚下微微用力便跃到了对面。

孙文兴看向仅剩的赵晴,拱了拱手:

“公主,得罪了。”

言罢,伸手环住对方细腰,身形飘忽而出。

四人沿着一人宽的裂缝往前走,四周岩壁十分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李环这时开口道:

“这里是华师叔以前修练的地方,我们找了你们好几个时辰都没找到,最后幸亏华婷师姐提醒,才想起有这么个地方。”

说话的功夫,光亮越来越大,等走到尽头时,眼前豁然开朗。

四人此时正站在一处绝壁中央,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雪也停了,不过山里的寒风依旧。

绝壁右侧,一个木制平台悬在崖壁上,上方连着绳车。

从洞口到木台大概十余步,即便这个距离,对于胖子与赵晴两人也是难于登天。

李环早有准备,拉起垂在洞口旁的一条细绳道:

“你们谁先来?”

“先送她离开吧。”

生路就在眼前,侯高飞反而没那么着急了。

听几人谈话,他也明白了同自己患难一晚的娘娘腔居然就是五公主。

虽然有些惊讶,但他现在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美美睡上一觉。

“我不用他背。”

一直没说话的赵晴突然开口,双眼盯着李环,赌气般说道。

“我说公主,都这时候了您还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侯高飞出声道。

赵晴双目泛红,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秀才这时小声道:

“公主,要不下官给您送过去?”

“我不要,男女授受不亲,被你背了以后我还怎么嫁人?”

李环与侯胖子对视一眼,心中会意,合着是搁这撒娇呢。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参与进去。

李环背起胖子,拉着绳子先一步朝侧方木台荡去。

侯高飞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刺激的事,口中吱哇乱叫,等到了地方,两人又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赵晴见二人如此,回想起胖子昨晚的话,愈发确定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孙文兴还在一旁眼巴巴等着,他不是看不出女子的心思,包括此次被皇上派过来,也能隐约猜到圣上用意。

只不过他的心思全在邓秀筠身上,并不想与其他女人有丝毫瓜葛。

迟迟等不来赵晴的回答,秀才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

“公主,下官有一计,保证能护您名声周全。”

“什么计?”女子疑惑转过头。

片刻后,一个人影扯着绳子在竖直崖壁上漫步而行,

上方,一名女子腰肢被绳子绑紧,任由对方拉着往旁边荡去。

凛冽寒风中,赵晴如一根风干的腊肠迎风摇摆,煞白小脸隐隐透着不悦。

……

吊台往上走的途中,李环询问道: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掉下来的,这地方正经找都费劲。”

“别提了,武生那个王八蛋下的黑手,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清楚。”

侯高飞打了个哈欠,这一晚上忍饥挨冻,实在是累坏了。

几人抵达山巅,李环简短将事情给在场人讲了一遍,朝众人谢过之后,带着胖子和赵晴返回山庄休息。

胖子一进房间,衣服都顾不得脱,一头倒在了床上,李环见状询问道:

“你没受什么伤吧,用不用我为你运功疗愈一下。”

“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等我醒了再说吧…”

侯高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传出呼声。

李环没再打扰他,为炉子加了些炭火,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当当当……

赵晴的房门被敲响,女子打开房门,待看清来人以后,皱起眉道:

“你来做什么?”

“下官带了位郎中过来,来为公主诊治。”

孙文兴侧开身子,露出后方的董七。

赵晴犹豫一下,终是没有驱赶二。

进入房间,秀才一眼便看到桌上的清水布条和药瓶,看来对方确实负伤在身,刚刚正在清理。

董七将药箱放到一旁,开始为赵晴号起脉来。

号脉途中,还不忘学自己师父,时而皱眉,时而捋不存在的胡须。

这都是有说道的,师父每次这幅模样,都可以多收银子。

“咦?”董七突然面露疑惑。

“怎么了?”其余两人皆紧张起来。

少年沉默一会儿,抬起头道:

“这位兄台,你怎么会有月事呢?”

此言一出,在场二人立刻面色尴尬,赵晴一张俏脸更是变得通红。

孙文兴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拉人来瞧病了,忘了交代男女,于是小声提醒道:

“小七,这位姑娘本就是女儿身,她是当朝五公主,你看仔细点。”

“好说,皇子我们也瞧过。”

董七不以为意,重新搭在了脉上。

片刻后,收回手道: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月事不规律。

加上这次遭了惊吓又受了凉,需要悉心调养,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少年说这话时语速极快,丝毫不带感情,像是背书一样。

说完快速打开药箱,取出纸笔,唰唰写了起来。

“我写个温养滋补的方子,公主坚持吃,吃满三副就差不多了。”

写完药方,董七顺势从药箱取出两个瓷瓶,放到桌上:

“白色这瓶专治跌打的,涂在伤口上,以后不留疤。

红色这瓶活血化瘀的,月事以后吃,加快恢复。”

说完,右手一伸,言简意赅:“银子。”

少年像是走过场一样,快速完成了号脉、开药、叮嘱、要诊金,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小心翼翼。

孙文兴生怕他不知轻重冲撞了公主,连忙帮着收拾好东西道:

“银子待会儿我给,赶快忙你的去吧。”

董七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还有一屋子病人。

这几天比武受伤的不少,有些糙汉子连包扎都懒得,伤口血次呼啦翻在外面,美其名曰有男人味,结果最后溃烂化脓,确实有味了。

……

午后,侯高飞突然感觉脚上一阵刺痛,缓缓睁开眼,发现痛感来自先前冻伤的右脚。

“倒把这事忘了。”

胖子独自嘀咕一句,起身想要脱下鞋看看伤势,可手指刚一碰到,一股钻心疼痛立刻传来。

他隐隐意识到不妙,小心将靴子一点点脱下。

待看清情况,心里立刻一沉。

只见原本冻到发紫的脚趾,此刻已经隐隐开始发黑,趾根位置还肿了一大圈。

他尝试着碰了下脚趾,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痛感并非来自指头——指头压根一点感觉都没有。

侯高飞这时彻底慌了,连忙大声叫喊道:

“来人,救命,救命!”

不多时,李环闻声赶到。

“李哥,我脚指头。”胖子指了指右脚,欲哭无泪。

一刻钟后,董七匆忙赶到,一番诊治过后,摇了摇头:

“侯兄,你耽搁的太久了,已经坏死了。”

“啊?”

侯高飞懵逼好一会儿,最后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李环,面带希冀道:

“李哥,你那功法不是能起死回生吗,帮帮兄弟。”

李环同样摇了摇头:

“刚才我试过了,你这脚指头皮肉坏死血脉不通,已经回天乏术了。”

胖子呆愣坐在床上沉默片刻,突然撕心裂肺喊道:

“武生你个王八蛋,我终有一天要将你抽筋拔骨!”

说完,气势弱了几分,低头垂泪道:

“我的脚趾啊……”

门外,几人瞧不见的地方,赵晴低头咬着嘴唇,眼中隐隐带着愧疚。

……

在山上静养了数日,李环一行人坐上回京的马车。

观摩过这次武林大比,众人各有收获,除了胖子——他失去了两根脚趾。

秀才先一步护送五公主赵晴返京,马车上就只有李环、董七、侯高飞三人,依旧和来时一样。

胖子喝了药睡着了,口中依旧哼哼唧唧。

他断指处的伤口已经被李环用内力修补好,虽然长不出新指,但皮肉已经彻底愈合。

可胖子依旧会感觉到疼,甚至好几次半夜三更疼得睡不着。

据董七所说,这叫幻疼,许多人在截肢后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并非是身体上的疼,而是一种心病。

不过别人大多是缺胳膊断腿才幻疼,侯高飞断个指头就疼得要死要活,估计是承受能力太弱。

三人走走停停,一路没什么波折。

李环与董七轮流驾车,有空便琢磨宋玉说的话。

前些日子他试了多次,始终找不到当初入魔时的感觉。

宋玉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叮嘱他坚守本心,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到西北找自己。

他从始至终没敢找那位在山庄做客的师叔帮忙,眼下日子过得平淡,自己也不求成为绝世高手,大不了以后不练武就是了。

李环缓缓闭上双眼开始打坐入定,体内真气沿着经脉一圈接一圈运转着。

就在准备收功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愤怒的叫声。

李环以为胖子又做噩梦了,快速收回内力睁开双眼,结果眼皮却像粘住一样,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僵在原地。

耳边这时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你,究竟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