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赌局

整个武比广场一共十三座演武台，最热闹的有两个。

除了李环二人所在的擂台，另一处则是角逐江湖魁首的主擂台。

今年大比不出意外结局基本已是板上钉钉，华望成会继续连任武林盟主。

这位一品境界就已击败武圣强者的盟主，或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无敌于世间。

当初那位被他踩着上位的旧魁首，则早就绝迹于江湖，再没传出过任何消息。

有人说曾在东南崇岳山外见过他，也有人说他在秋梁城出现过，终究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江湖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每年都会淹死一大群不通水性的人，这次溺水之人刚好是一位曾位居武道巅峰的强者。

除去个别有心之士，没人会去特意寻找前盟主裴越的踪迹。

所有人都清楚，跌了境的武者，大多会就此止步不前，无论怎么努力，终其一生都难进分毫。

据传那位裴盟主奔赴东南所求的，似乎是长生不老。

长生一说虚无缥缈，大秦倾举国之力，命方士出海寻药，自此杳无音讯。

始皇帝至死都没等来长生药，秦二世残害手足陷害忠良，施暴政行不义，酿成大祸亡了国。

自那以后，历朝历代总有几个帝王热衷于长生不老。

为此荒废朝政者不在少数，身体被铅汞荼毒的同时，也让祖宗基业危在旦夕。

手握天下的君主尚且寻不到长生，一个江湖武夫又如何能轻易做到？

随着诏国国力日渐强势，不论是崇岳以东、北川以北、新城以西、陶立以南……都被朝廷探了个明白，天下版图轮廓已尽收眼底。

当中不乏长相奇特之人，但无一处像是传说中的仙山仙岛，甚至有些地方还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

裴盟主兴许是输给华望成后经受不住打击魔怔了，这才会去做明知不可能的事……

主擂台上，贾虎看向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宋玉，目露沉思追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

“想起来了，你是华望成的师弟，五年前被他击败后，就此没了踪影。

其实你输得不冤，你走后不久，华盟主就跨境将裴越打到跌境，老裴那才叫惨呢。”

说着，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摇头感叹道：

“裴越好歹也是与老夫同时期的武者，到老被一个后辈欺负成这样，属实是可怜了些，怪不得他要出海寻药。”

已过花甲的老者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言语间颇有唏嘘之意。

外人听来，多少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

但他毕竟是江湖前辈，许多以拳脚见长的年轻翘楚，见了他都要恭敬称呼一声师叔公、师叔祖。

可宋玉显然不卖他这个面子，听完后淡淡回了四个字：

“说完了吗？”

“……”

老人一时气结，刚想出言教训下这个不懂礼数的后辈，宋玉却是没有废话率先出了手。

只见他屈指一弹，一道剑气凌空激射而出，直奔老人面门。

贾虎见状冷笑一声，一双不输女子的白嫩手掌快速抬起，临空虚画了个圆。

宋玉弹出的剑气转瞬即至，正好落入老者画的圆中。

老人双手猛得一转，落入圈内的剑气立刻被一股无形之力撕扯，直接崩溃开来。

老人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

刚要说句什么，宋玉却再次出手，这回弹的是足足五根手指……

五根手指便是五道剑气，手指分先后弹出，剑气却同时抵达，且隐隐有后发先至的架势。

眼看剑气即将临身，贾虎再次张开双臂，打算故技重施。

岂料在双方接触前的一瞬，第二道剑气追上第一道剑气，直直撞了上去。

随即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五道剑气先后相撞，却并未因此溃散，反倒合而为一，体积陡然增大，变作一尺大小。

贾虎见状心中惊骇，双臂连忙开到最大，于身前画出一个巨大的圆。

剑气入圆，老者双手快速在身前转动，同时配合步伐转探，想要化去剑风上的罡气。

宋玉站在不远处平静望着这一幕，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

老者大圆套小圆，小圆连无圆，双臂转了又转，位于圆圈中心的剑气随之一点点变小，最终消散不见。

待贾虎停住动作后，周边地面上已经被看不见的细小剑气切割出数不清的细碎裂痕。

他本人却完好无损，连衣服都没破一点。

伴随着贾虎破掉剑气，台下立刻响起叫好声。

一品境界在江湖上已是屈指可数，对于寻常武夫来说，能看到他们过招是千载难逢。

尤其老者展现出一手漂亮以柔克刚，让一直被刀剑功夫压一头的拳脚武夫心生畅快。

贾虎站在台上，笑吟吟看着宋玉，双手插袖老神在在，颇有几分江湖前辈的气度。

只是当宋玉往前一步，老人身体还是微不可察后倾了一点，似乎有些忌惮对方。

老人表面看似轻松，实则已经累出一身汗，经由寒冬冷风一吹，脖梗后都是凉的。

他想不明白，二人都是一品境界，凭什么眼前这个后辈可以占据上风。

难不成拳脚真就注定比不过刀剑？可对方也还没出剑啊！

贾虎双手拢在袖中，犹豫着要不要祭出自己一双日月乾坤剑。

碍于江湖前辈的脸面，他不好以大欺小，率先拿出兵刃。

宋玉手搭在剑柄上，似握非握，脚下缓缓朝老者迈近。

当临近十步时，他停下脚步，又看了眼远处李环身处的擂台，见徒弟身如鬼魅在台上疾驰，宋玉神色不见变化。

老者终究抵挡不住这位五年前曾名动江湖青年的压迫，主动从袖中掏出一对形状怪异的兵器握在手中。

当时宋玉虽只是昙花一现，但他的凶名实在太盛。

那次江湖大比接连挫败数位武林高手，风头不输华望成，只不过棋差一着，最终输给了同门师兄。

自那之后，宋玉一消失便是五年，如今境界如何外人无从得知，哪怕黑市都没这方面信息。

唯一的情报还停留在宋玉大比失败半年后，一名军中老谍子的话：

军镇留庄尸横遍野，三万轻骑一夜死尽，疑为宋玉所为。

自那以后宋玉的凶名便传开了，他本人也无故失踪五年。

如今堂而皇之出现，饶是在场有两位武圣坐镇，贾虎心里还是忍不住打突。

宋玉并不知老者内心如此精彩，看完远处徒弟的表现，回过头，淡淡道：

“开始吧。”

言罢，脚下一踩，擂台立刻以右脚为中心破碎开来。

他借这一跳之力弹出，在脚尖离开地面的一瞬间，擂台再次发出嘁哩喀嚓的碎裂声，裂缝快速蔓延开来。

从上方看去，整座坚硬台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且越是往中心，裂痕就越大。121

擂台裂缝已经蔓延到贾虎这边，当中森寒剑气带着霸道之意。

看到这一幕，老人哪还敢硬扛，脚下急急后退，一个跃身落在擂台之下。

老人站在台下，依旧一幅笑呵呵的模样。

江湖每年不知死去多少人，贾虎能够一直安然无恙，并成为一代宗师，武功境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很会审时度势，轻易不吃眼前亏。

混到他这个年纪，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拳怕少壮，机会让给年轻人又如何？最重要的是能在最后的日子里保住名声，临老身败名裂可不怎么好看。

贾虎心中有了计较，正欲开口，却见擂台上的宋玉破天荒一拱手道：

“贾前辈，承让了。”

这算是给了对方个台阶。

老人捋着胡须笑着点点头，同样说了几句客套话，哪怕是输了，依旧高手风范尽显。

现在再回想起当年的裴越，兴许输的不冤。

这师兄弟两人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居然能无敌于同境，甚至跨境对敌。

未来的江湖，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二人的私地了。

另一边，李环二人也战至尾声。

方才交战一开始，南宫无双便骇然发现对方以受伤的胳膊持剑，招式间丝毫不显异样，与正常手臂一般无二。

南宫无双没功夫细究，抬剑匆忙抵挡。

他虽然止住了血，也换成另一条手臂持剑，但活动起来难免牵动肩头伤口。

一股剧痛传来，动作为之一滞，这一滞让他失了先机。

李环瞅准时机，转刺为劈，南宫无双一步慢步步慢，只得匆忙将剑横在头顶，被动接下这一招。

长剑还在半空时，李环眼神透出笑意，另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剑柄上，单手剑变双手剑，剑势随之陡然增加。

南宫无双两眼瞪得老大，一脸愕然，同时心中泛起苦涩——事到如今避无可避，只能单手硬接。

铛~

一声巨响传出，南宫无双手中钢刃差点没握稳，向下倾斜了几分。

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压得身子一矮，单膝跪在了地上。

距离近了，才发现李环破裂的袖管中的手臂完好无损，虽然依旧带着干涸血迹，却是不见丝毫伤口。

昨天弟弟南宫无畏似乎随口提过，说他一巴掌将李环的手臂打断了。

今日见到李环完好无事，南宫无双还以为弟弟弄错了。

现在看来，对方显然有着惊人的恢复力。

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南宫无双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对方手臂完好的事实。

他胸中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分毫，一旦松了，头顶那把剑刃会直接斩掉自己的脑袋。

虽然武林大比一直崇尚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每次大比都免不了失手死伤几个。

自己可是肩负着南宫城未来的男人，绝对不能死在这。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奋力支撑的时候，右肩上的伤口因为真气运行再次渗出血来，且越来越多。

再继续下去，不用对手出手，他自己就得失血过多而亡。

就在他快支持不住、想主动投降时，上方压力突然一松。

李环收剑入鞘，两手一抱道：

“南宫兄，要不你我二人就此打平如何？”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将一脸懵的年轻人给搀扶起来。

南宫无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反握剑柄，另一只胳膊费劲抬起，回了一礼道：

“承蒙李兄手下留情，区区一场比试，在下还是输得起的，南宫无双技不如人，愿意认输。”

此言一出，台下哀嚎一片，少部分押对宝的人则是发出痛快笑声。

南宫无双再次抬手打算点穴止血，李环却是率先一步将手按在了他的伤口处。

一股暖流自伤口传出，流血速度明显一缓，之后慢慢止住。

“李兄，多谢了。”

南宫无双见状，连忙开口道谢。

李环没有说话，兀自传了一会儿真气，直至伤口愈合大半，这才收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留下皮外伤没有修复。

即便如此，南宫无双仍是十分感激，活动一下肩膀，再次抱拳道：

“李兄仁义，在下佩服。”

李环微微笑道：

“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真论起来，咱俩还是一家人呢。”

“此话怎讲？”南宫无双明显有些意外。

“借一步说话。”

李环目光看向台下一处空旷地，南宫无双会意，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离开后，擂台下经过短暂喧闹，人群散去多半。

侯高飞眉飞色舞将满桌金银划拉进木箱，旁边突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喂，小胖子，你们该不会故意做局骗我们的钱吧？”

侯高飞动作一停，回过身，脸上的笑容敛去，看向出声的江湖人道：

“刚才台上都见红了，你说在演戏？”

“哼，看那两人有说有笑，可不像什么仇人。”

开口的汉子身高近九尺，留着光头，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人，身上皆有兽皮点缀。

侯高飞上下打量一圈三人，目露鄙夷道：

“看样子是有人输不起啊，这种事小爷见多了。

说吧，你们刚才输了多少银子，小爷还给你们，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小胖子，你想死吗？”

三人中的女子明显是个火爆脾气，手直接按在了腰间皮鞭上，反而最凶的光头汉子伸手拦住她，语气平静道：

“我们关东三侠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参加赌局，我们只是看不惯你骗人。”

说着，汉子指向一旁武生，继续道：

“别人我不管，你得把武兄弟输的钱还给他。”

侯胖子闻言回过味来，原来这仨人是武生的朋友。

他看了眼正冷眼旁观的青年，冷笑一声道：

“怎么，武兄弟这是输不起吗？”

“武某输得心甘情愿，只是三位江湖朋友看不惯而已。”武生冷冷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