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家宴
韩府宴厅,韩家几位姨舅兄姐已经落座。
除此以外,还有些年纪更大的姨姥、外舅公。
在韩文博的介绍下,李环一一认过。
脑子清醒的,尚记得李环的母亲,免不得一阵唏嘘,赚几滴眼泪。
脑子不清晰的,则将他错认为别的后辈,李环也没纠正,点头认了。
众人落座,嘘寒问暖、夹菜递饭自不必说。
侯高飞脸皮厚,也不怯场,口中“爷爷奶奶”叫得亲切。
加之长得胖乎乎,装孙子本事一流,颇受一众老人喜爱,甚至超过了李环这位真孙子。
席间胖子不忘与韩家人拉近关系,一些与李环同辈的年轻男女皆被他吸引,不经意间便聊到了一块。
有一位小几岁的貌美女子更是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侯高飞本想借机更进一步,万一能与李环亲上加亲,攀上韩家这门亲戚再好不过。
可仔细一问才知道,这位少女辈分高的吓人,李环居然该管她叫姑姥姥。
胖子赶忙收敛心神,谈话没了刚才的热络。
这要是让李哥知道自己想做他姑姥爷,还不得把自己皮扒了点天灯。
吃过饭,众年轻人还想拉着胖子再让他讲些趣事,并顺道一同去外面玩,但被韩昌给叫住了。
韩家后辈对这位家主还是十分恭敬的,一同行礼告辞,叽叽喳喳结伴出了门。
韩昌带着李环二人移步府中花园,命下人添上一壶新茶,继续先前话题:
“侯公子认为该如何解决军械的问题?”
侯高飞微微一笑,他料到对方还会继续问,吃饭时就已经在心里将答案翻覆了好几遍。
他装模作样思索一下,说道:
“晚辈以为,朝廷自造兵器远不如从外采办。
少了官员从中盘剥,同样的价格,外面可以打造出更好的兵器。
刀剑锻造并非难事,只要有好铁就行,想最大程度上节约开支,得从根源下手。
盐铁利重,铁矿开采同样会滋生蛀虫。
若能将从铁矿到兵器这一整条线都进行大清洗,不仅可以省出百万军费,将士们手中的兵刃也能更胜一个档次。”
韩昌听侯高飞说完,再一次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
“老夫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这些年官员贪腐,陛下心中亦是有数。
只是朝中需要用人,罢免了他们,后来者就能保不会贪了?
眼下的朝廷就像一坛水,只要水中有活物,就不可能太干净了。
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定时清淤,引入活水,保证这一方水潭不坏而已。”
一旁李环始终不曾说话,但他听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朝廷只要是人运作,就免不了人的缺点。
贪财、好色、争权…这些他们总要沾一样,没人真正可以一心为公。
真正不夹私心的人,也走不到这个位置。
道理虽如此,但不意味着这样就对了。
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风气,造就了黑白混淆的世道。
胖子若有所思道:
“晚辈知道韩相为难,事情也未必要一刀到底,咱们可以一步步来。
金吾卫是皇家精锐,数目也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人。
先从他们着手,将兵器换了,想必这点蝇头小利工部那边也不会争。
之后逐渐扩大到整个边军,再是禁军、厢军。
等那些贪官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办法虽好,但金吾卫是陛下亲卫,他老人家会同意吗?”开口的是李环。
“倘若真的物美价廉,说服陛下不是难事,但你们能保证品质吗?”韩昌也问道。
胖子满脸自信道:
“韩相可以放心,我认识一个江湖门派,他们专以打造兵器为生。
无论是刀剑还是机簧暗器亦或是盔甲,皆不在话下。
若是陛下同意,仅需一百两,就可以为一位金吾卫配齐盔甲、钢刀、机弩,保证质量不输现在。
如果量大,价格还能商议。”
侯高飞一时得意,不免忘形。
韩昌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自卖自夸,再看自家外甥,竟朝自己点了点头。
韩昌无奈苦笑一笑,看在李环面子上,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老夫倒是可以禀告一下圣上,不过本相这可是在拿乌纱冒险……”
韩昌这番话,看似说给胖子听,实则是在给外甥讲。
岂料侯高飞会错了意,做奸商的本质习惯一时占了上风,以为对方在索要好处。
他左右环顾一下,确定只有自己人后,小声道:
“韩相,您看一成怎么样?”
说着,挑了挑眉。
韩昌本还对他有些好感,此刻闻言,脸色不觉一变。
李环见状连忙打断道:
“那个,胖子的意思是要带表哥一同做生意,分利一成。”
侯高飞也注意到韩昌脸色的变化,赶忙改口道:
“对,晚辈就是这个意思。”
韩昌脸色略归平静道:
“生意上的事,你跟我那不肖子讨论便是。
本相蒙陛下垂青,侥幸做了一朝首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吾与陛下所求相同,皆是为了国泰民安,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韩昌在二人面前一直保持着长辈形象,但他久在官场,又是肱骨巨臣,此刻认真开口,话语中无形多了股威严。
侯高飞不敢造次,收敛心神,起身朝对方恭敬一礼道:
“晚辈必不负相爷期许。”
韩昌点点头,重新露出慈善笑容道:
“我这府中景致尚可,不妨让下人带你去转转。”
胖子十分识趣道:
“韩相神机妙算,晚辈正有此意。”
说完再次一揖,由下人领着离去。
待其走远,韩昌开口道:
“你这位朋友,倒是挺机灵的,就是有些过于小聪明了。”
李环早料到对方有此一说,笑道:
“这一路多亏了他的小聪明,否则外甥还真不一定能活着见到舅舅。”
“看来你们的交情确实很好。”
“生死之交,自是坚定,难道舅舅您就不想知道,小甥遇到了什么危及生命的事?还是说您早就知晓?”
李环似笑非笑看向韩昌,后者养气功夫一流,不急不缓道:
“你这是朝舅舅兴师问罪来了?”
“外甥不敢,您和我爹把我坑得这么惨,总归要弥补一下。
外甥也不求别的,只希望舅舅能给我这位兄弟一个机会,让他一展拳脚。”
李环不傻,他知道仅凭父亲和侯显成,做不出这么大的局。
远的不说,单就乾州刺史郑牧无故调离,让他们无所依靠,不得不远赴京城,就不是父亲这种品阶能做到的。
李环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舅舅韩昌也参与了,再往上,他就想都不敢想了——如果天子也牵扯其中,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他们之中的确有一位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