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阴村(一)

飞溅而来的血珠带着余温沾上女孩脏兮兮的脸颊。


她眼睫轻颤,似有所觉的缓缓放开了捂紧双眼的手。


眼前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都是被尖锐的东西割断了脖颈,脑袋就那么随意垂在地上,欲断不断。


更有的尸体,腹部至胸口处有个骇人的血洞,睁大了一双眼瞪着她,死不瞑目。


年幼的沈晚棠害怕地瑟缩着抱紧自己,再次闭上眼假装看不见这些来掩耳盗铃。


她口中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良久之后,忽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好孩子,闭上眼,阿娘需要你。”


年轻貌美的女人半蹲在她身前,朝她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姣好的朱唇绽开笑来,一张一合:


“孩子,来阿娘身边……”


沈晚棠怔然着,如同魔怔了一般,缓缓朝她伸出手。


“阿娘。”


她看着眼前那只比她宽大些的手,默不作声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视线顺着往上,本该是女人的脸,此刻却被一青涩玉面少年所取代。


“看来你我同病相怜,以后便做个伴罢。”


少年的眸中浅含温笑,像是一缕春风从她平静的心湖掠过,卷落嫣然娇俏的海棠花瓣,泛起阵阵涟漪。


“师兄……”这两个字自脱口的那一刻,沈晚棠陡然惊醒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心口还泛着锥心刺骨般的痛。


她似是感觉不到痛,于黑暗中失魂落魄片刻。


这两个梦,倒是很久都没有梦到过了。


若不是临死前的种种,她根本不会梦到这些——是啊,她被师兄杀死了。


她后知后觉地转动眼珠,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伸手四处去摸。


几秒之后,她的脑子里缓缓冒出个问号。


她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里,这种经历她不是没有过。


当年入世在回阴村时,她就被人钉入过棺材。


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既然死了,为什么自己毫发无伤,触感还这么真实?


若是没死,又怎么会入棺?


以她与天下人为敌的做派,应当是无人替自己收尸才对。


更何况师兄的剑……一旦拔出身消魂散。


她若有所思着,但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棺材正在往下沉,隐约还有些漂浮不定。


这种感觉,很像她十六岁时被人沉河的经历。


不对……


她下意识抬手打出一掌,意欲破棺而出,结果打出去了一记空掌——法力尽失。


紧接着,她把手搭在被剑捅穿过的地方。


痛觉是从心脏传出的,而她的心脏仍在跳动。


她在回阴村。


脑海中陡然冒出这个念头。


犹记得,上次在回阴村的棺材里时,她误打误撞激发了餍魔一族的身体本能——对食物的本能。


沉棺的河底怨魂众多,这些魂魄带着怨与恨死死包围着她,让她在濒死挣扎之际无意识地开始吞噬这些怨魂。


思及此,她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毫无魔气,仍是筑基修士,更遑论吞噬怨魂。


果然,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自己十六岁第一次入世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晚棠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世间所有可能或不可能的事都全凭天道做主,她只是觉得可笑。


无虚宗弟子对她的咒骂还言犹在耳,她确实不是个好人,相反,手上沾满了人血,是为恶。


她奇怪,世间所有人都厌她、恨她,弃她如敝履,可为什么天道偏偏要让她这样的人重活一世?


难道还奢望她继续同师兄修什么狗屁无情道拯救苍生不成?


她若重活,只会重蹈覆辙,早早入魔,祸乱天下,成为让世间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魔头。


更何况,餍魔一族,生来便是作恶的。


“师妹可知……”


“师兄此生,最深恶痛绝的便是餍魔一族。”


师兄的话适时在脑中响起。


无情杀死她的师兄,和梦中初遇的师兄,熟悉而陌生。


她所熟悉的师兄,清冷孤高,克己慎独,总是拒人于千里,把自己当作一把无情的利刃,而非有血有肉有心之人。


至于陌生……存在她儿时记忆中的师兄,仿佛都只是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而那场美梦中,自她六岁被师兄救下起,他们二人便相依为命。


在凡界时。


师兄曾割腕喂血于她,只为止渴救她。


他也曾于寒冬雪夜背着她四处求医,因求人无果,他便背着把桃木剑独自去魔山冒险采药。


她还记得,师兄拖着满身伤采完药回来时,她正被几个坏人欺负,那些人要抓了她送人。


后来,师兄用那把桃木剑杀了他们。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他说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年仅十岁,杀人不眨眼,大抵如此。


思及此,沈晚棠又想起无虚宗时的师兄,总觉得他们像是两个人,过于割裂,也过于荒谬。


若是师兄,他怎么可能会杀手无寸铁的凡人呢?


会为了苍生亲手杀了她的沈卿言才是她的师兄。


隐隐的窒息感让沈晚棠不得不将思绪调离。


上一世的她也是这样,吸入迷香后灵力尽失,身体如同凡人,就连基本的屏气都只能坚持半盏茶时间。


到最后因窒息晕厥了过去,濒死之际身体本能地吸收河底的怨魂。


身体恢复了法力自然就无恙了,不久她便醒了过来破棺而出。


果然,此刻棺材沉到底了。


她能感受到一股接一股的无形之力包裹着她,这股力量极为阴邪,几乎所有的恶魂都源源不断的往她身体里钻。


这底下竟有这么多恶魂?


她微微讶然,但很快就明白了。


这些恶魂生前或许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被害沉河,因怨念太深成为怨魂,只能终年被困于河底,无人超度不入轮回。


即便是善也会被逼成恶,故而也为恶魂。


吞噬魂魄这种事她不常干,整个吸收的过程也显得有些艰难。


毕竟有的恶魂是真的很难“吃”。


只这半个时辰,她的脑海中就闪过了无数人的短短一生,什么怨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头疼、心烦。


她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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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修为后,她不着急出去,而是安然地躺在棺材里,开始屏息凝神修习术法。


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十六岁仍是筑基。


记得上一世,她一直到十九岁才开始结丹,无虚宗内门随随便便一个同龄弟子都能肆意欺辱她。


若想短时间内强大到有能力保命,便是入魔。


她身为一个半魔——餍魔。


心中善念太过,根本就形如废物。


餍魔一族作为魔域的大魔,生来便是恶,只有心中存了邪念,方能成为强者。


而她,也只有弃了善,才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魔。


至于无情道么?


就让身为无心之人的师兄去修好了。


像他这样的人,定能早早入仙途的。


待这些恶魂全部被她吸收殆尽化作魔气融入丹田后,她丹田中的灵气便被黑色的魔族气息覆盖。


凡界河底的魔气远不比魔域充盈,但她这具身体从十三岁开始便一直卡在筑基,眼下一入魔,丹田就像干涸已久的旱地疯狂吸收方圆十里的魔气。


片刻之间,她体内的丹田就由液态逐渐凝结成丹。


几乎形成一颗金色的魔丹,亦正亦邪。


她在棺中躺得格外舒适,就连心口的痛都减了几分。


于是,她又顺便修了个辟谷术,再放出神识探查河底。


如前世一样,黑漆幽深的河底木棺堆积成山,尸骸遍地,朱红嫁衣数不胜数。


又是一个乱葬岗。


没个几百年,这地方还真做不到如此壮观。


看着这场景,分明隔着棺材,她却好像闻到了河中恶臭。


神识收回,睁开眼。


她的棺材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


几乎是瞬间的事,一根套在棺材上的绳子突然被人用力一拽。


棺材连带着绑在棺材下的巨石都一并被拽出湖面。


伴着“嘭”的一声巨响。


棺材和巨石一起狠狠砸在地面。


棺中的沈晚棠并不好过,后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发麻。


师兄也真是的,手劲这么大做什么!


她一边吐槽一边不忘给自己施个敛息术——敛去魔气。


敛息术这种中阶术法,只要结了丹便可学。前世不少高阶术法她都学过,就是魔族禁术也学过不少,如今不过是学个敛息术,学会只在一瞬间。


敛息术每次使用只可维持一个时辰,不过也足够了。


这些年,她的修为停滞不前,师父这才让她入世,意思是要她突破结丹才能回去。


所以,此番是她入世历劫,师兄不会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此时,棺盖传来声响,被人一掌掀翻在地。


刺眼的光让她不禁蹙眉闭上了眼,抬手半挡住光。


“师妹。”


有人在叫她。


她羽睫轻颤,面前压下大片阴影,替她挡去了碍眼的光。


可她还是隔了近十秒才缓缓抬眼,垂下突然有些冰凉脱力的手,面上渐渐染上温暖乖顺的笑来。


“师兄,好久不见。”


师兄还是记忆中的师兄。


乌发雪衣,面容清隽,眉宇间尽是清冷疏离之意,就连他向她伸出的手,都是恰到好处的克制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