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116.政变

所有人停止了动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夜幕中,一队禁军精锐,手持明亮的宫灯,簇拥着一名青色宫装的女子,从码头通往官道的方向疾驰而来。


公孙瑶翻身下马,径直踏上一处指挥台基,手中高举起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神色肃穆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孔阳身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宇文昭宁,恃宠生骄,行止失度,辜负圣恩。朕痛心疾首,念及骨肉之情,不忍加诛。着即褫夺其孔阳封号,废为庶人,即日发往玉清观,带发修行,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钦此!”


公孙瑶读罢圣旨,并未收起,而是快步走下台基,径直来到孔阳面前,握起她的手,急切哀求道:“表姐,接旨吧!这是陛下为你挣的最后一条生路了,求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一直沉默着的孔阳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刚刚宣读的圣旨与她毫无关系。她粗暴地甩开公孙的手:“好一条生路!公孙瑶,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公孙瑶脸色更白:“阿姐,陛下早就知道这一切了!今日——”


“住口!”孔阳截断她的话,不再看她一眼,扬起手中长剑,对着惊惶的士兵高喊道,“休听这矫诏!是宇文泰!是公孙瑶!他们合谋构陷本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立刻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还未等众人反应,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宁儿——!朕给你的网开一面,你便是如此回报的吗?!”


声音响起的瞬间,“哗——!!”无数火把骤然从粮仓四周的高地亮起,整座码头顿时亮如白昼。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如闷雷滚动,从雨幕深处碾压而来。一排排身着玄黑重甲的羽林卫,踏着焦土,从四面八方列成坚阵,步步逼近。一杆巨大的雪白龙旗,迎着雨幕和硝烟,在层层叠叠的刀枪簇拥下,翻涌舒展,直指苍穹。


是皇家禁军!是羽林卫!是天子亲临!


孔阳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銮驾的方向:“父……父皇……”


皇帝端坐于銮驾之上,身着常服,面容在火光下却显得异常苍老:“朕以为,让你交出军库,禁了泰儿的追查,是给你反省的机会。朕以为,你看在骨肉亲情,看在你故去的母后份上,会悬崖勒马。”


“你可知,早在你向我求情之前,泰儿便已发现了军械库的端倪。他带着证据,跪在朕的面前,求朕给他时间,把这件事压下去,保全你的性命和名声!朕信了他,也信了你,瞒下了所有人,给你迷途知返的机会。可是今日!你竟然……宁儿,告诉朕,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孔阳望着父亲的眼里,盈出了点点泪水:“他演的戏,您信了,可您却不信我的。父皇,您不是向来最疼爱昭宁吗?为何要偏心泰儿,为何……为何就是不信昭宁呢?是他在逼我!是他和宇文伯喻步步紧逼,要将我置于死地啊!”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抬抬手。


只见几名禁军士兵吃力地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哐当”一声放在銮驾前方。


箱盖掀开,里头是成捆的账册和单据:“行会创始,占股叁成”、“市舶司通关,夹带波斯珠、南洋香于贡品丝绸箱”、“截留贡品清单:金器五万件、玉器三万件”、盖着户部印鉴的滁州拨款明细……


“新政伊始,你就利用行会,大肆收刮银两,为的便是那些东西吧?”皇帝的手指向码头那艘被士兵看守的货船,“那艘船上的铁矿,足够造多少兵器?还有,滁州那三百万两银子,你,又吞了多少?!”


孔阳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走私敛财、贪污拨款、私铸军械……她暗中筹谋、苦心经营的所有,竟早已赤裸裸地暴露在皇帝面前!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心术不正,构陷手足,祸乱朝纲,如此,何以当国?!”


“何以当国?!”孔阳眼中的泪水瞬间被怒火烧干,“父皇说这些难道不心虚么?您就没有想过,大夏的朝堂为何变成如今这番局面?”


皇帝怒得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她道:“昭宁,你是个女人,岂能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逐渐响亮,充满了十足的癫狂和讽刺,“可笑!既然父皇看不起女人,那要女官做什么?”


她伸手一指,对着杨柯,“她!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活在您的控制之下!”


接着又指向公孙瑶,“她!为了虚无缥缈的家族荣光,困在这深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自缢身亡!”


“那你们男人,又做了什么呢?江云尧,为朝廷付出半生心血,您却把大将军的位子给了章满那条狗!他可是您亲封的大将军啊,竟把国土拱手送给柔然!他算什么东西?是,是我勾结易望林,吞了滁州拨款,但他贪得无厌、欲壑难填!那是他活该!!”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士兵、扫过面色铁青的皇帝,最后停在宇文泰倒下的地方:“哼,宇文家的男人,又有哪个手上干净?!你们休想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这江山,早就烂透了!”


皇帝沉重地叹息,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宁儿,收手吧。为何宁愿拖着所有人陪你一起堕落,也不肯要朕给你的那条活路?”


“活路?”她脸上的悲愤和癫狂骤然凝固,随即荡起一个妖异的笑容,“父皇,你为何还不明白?呵,既然你不给天下公道,那女儿只好自己取。今日,我宇文昭宁,非为私欲,是为清君侧,为这浑浊朝堂,讨一个朗朗乾坤!”


“众将士听令!”孔阳的声音响彻云霄,长剑直指苍天,“随本宫——清君侧!诛奸佞!正朝纲!敢阻者,杀无赦!!”


“昭宁!”皇帝颤抖嘶吼,“放下兵器!朕饶你不死!莫要自寻死路!!”


“已经晚了!”孔阳脸上的温情尽灭,只剩勃勃杀意,她死死盯着皇帝,一字一句,“父皇选了泰儿,选了这腐朽江山,就休怪女儿不得不为!”


她不再看皇帝,猛地挥剑,指向禁军:“杀——!!”


码头的死寂瞬间被震天的怒吼淹没,孔阳的军队被她的疯狂点燃,带着被煽动的狂热,悍然朝着皇帝的銮驾和羽林禁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住手!!”一道深紫色的身影疾步而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孔阳冲锋的路径跟前。魏长明高举手中刑部令牌,扫视着一圈躁动的士兵,厉声喝道,“刑部尚书在此,天子圣旨已下,尔等还要执迷不悟,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吗?!放下兵器!否则,国法难容,定斩不赦!”


他的呵斥和震慑让前排冲势正猛的士兵再次迟滞下来。


孔阳眼光一厉,剑尖直指对方:“魏长明!给我识相点,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魏长明猛地转身,直面孔阳:“宇文昭宁!陛下念及骨肉之情,法外开恩,你非但不知感恩,竟公然抗旨,意图弑君杀父!”他手指着銮驾的方向,痛声道,“看清楚!他是你的父亲!你身上还留着他的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掌掴在他脸上,孔阳目眦欲裂,声音变得尖利扭曲,“懦夫!叛徒!你竟敢污蔑本宫!好,好得很!今日就先拿你这背主求荣之徒祭旗!给我杀了他——!”


她手中长剑狠狠向前一挥,士兵们短暂的迟疑瞬间被打破,如同沸腾的油锅,朝着皇帝和魏长明奔涌而上!


霎时间箭矢横飞,刀光闪烁,第一波冲击的士兵已和禁军前锋短兵相接,惨叫和怒吼爆发而出,血腥气味弥漫开来。


孔阳站在风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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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长剑,眼神已彻底陷入疯狂。


銮驾周围的士兵们正奋力抵挡前方的冲击,銮驾侧翼出现了一道空隙。


孔阳的目光死死锁定住那道暴露的空白,脸上浮现出一抹扭曲而快意的狞笑,她旋即将目光转向粮仓最高处,对着那里早已藏匿的死士下达最后的死亡指令:“放箭——!”


“呼——”三支破甲重箭呼啸而出,直奔銮驾上的皇帝命门而去!


就在此时,皇帝猛地被身旁眼尖的侍卫向侧面一推。


“噗——”一支重箭深深钉入銮驾后的粮囤木壁。


“嗤啦——”另一支擦着皇帝的肩头飞过。


而第三支,在发射瞬间偏移了原本的轨迹,反而对准了毫无防备的孔阳,直直而去!


“阿姐——!小心背后!”从銮驾旁冲出的公孙瑶,在看清那支寒芒的瞬间嘶声尖叫,却无力阻止。


孔阳惊骇地回头,想要转身躲避,但身体反应却已来不及!


“噗嗤——!”重箭狠狠地贯穿进了胸膛,但中箭的,并非孔阳,而是魏长明。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冲,重重地撞在了刚刚转身的孔阳身上。


“不——!”孔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踉跄后退,下意识地扶住了扑倒在她身上的丈夫。


她低下头,他宽阔的胸膛上,插着冰冷坚硬的箭杆,汩汩鲜血正顺着箭杆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紫袍,也染红了她的双手。


魏长明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抽搐,生命似乎也随着这力道飞速流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孔阳的手臂,望向她惊骇茫然的眼睛,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宁儿……箭……偏了……你要……活下去……”


最后一字吐出,他眼中的光芒如风中残烛,闪亮了一瞬,然后彻底熄灭。高大的身躯如同瞬间被抽空了所有,软倒下去,沉重的力量完全压在孔阳身上,两人一同跪倒在一片污浊血泊之中。


孔阳面容呆滞,而怀中的丈夫正在迅速变冷、变硬,她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怎么会……他为什么……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知道她策划刺杀皇帝,知道这是她安排的毒箭,更知道她会因此被误伤。


原来他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地替她挡下这一箭,心甘情愿地替她承受这疯狂的代价。


而她自己,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


“魏长明!你骗我!”孔阳压抑地低吼,她用力地摇晃着他冰冷的身体,“你给我醒过来!谁要你劝我?谁要你替我挡箭?”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控诉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你该拦着我!你该像所有人一样,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大逆不道!骂我狼子野心!骂我痴心妄想!!”


泪水混着雨水和血污,无情地冲刷着她惨白的脸。


巨大的悲恸、无边的悔恨和彻底的绝望,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全然吞噬,最终化成了仰天的哀嚎:“啊————!!!”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疯狂,都在丈夫温热的鲜血面前,土崩瓦解。


那支射向父亲的箭,最终,以最残酷的方式,射穿了她自己的灵魂。


码头上,公主府的士兵已经被羽林卫悉数控制,所有的厮杀都已平息。


天地间,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


公孙瑶望着血泊中相拥跪倒、生死相隔的二人,再也无法抑制,失声痛哭。皇帝看着眼前这骨肉相残的一幕,沉重地闭上了双眼,仿佛苍老了十岁。


孔阳空洞的目光穿过厮杀的残骸,越过冰冷的尸体,望着被火光映照的天空,嘴唇无声地翕动,如同梦呓,像是在问天,又像是在问自己:“老天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