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南柯文无汀

3. 伴读

京城刚下完一场春雨,天明水净,麦苗青青,看的人心里也觉得轻快。


杨柯跟着师父走在街道上,正要赶往御书院的祭酒纪启明在自家府邸举办的逸韵诗会。


“阿柯,过几日便是入宫伴读的试选了,你准备得如何啊?”自从紫英阁那晚以后,杨柯被程玉槿按在书桌前温书,连门都踏不出半步,整日里背些经史子集,学些钱谷兵革,脑子迷迷瞪瞪,“逍遥居”三个字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今日好不容易跟着师父出了门,本想借此机会偷得半日空闲,可师父偏又提起,她听到伴读二字脑门便突突地疼。


“师父,皇宫为何要选伴读?是不是皇子公主不爱读书,想找个垫背的跟他们一起熬?也太没天理了。”


“你这丫头,伴读哪是这么简单?”


“简单?可是读书一点儿都不简单啊。”


李元笑着捋了捋胡须:“皇宫遴选伴读呢,其一是为了皇家子弟砥砺学业,更重要的是巩固朝内官员与皇家的关系,从官宦子弟中物色辅佐下任君主的肱股之臣。而且啊,今年圣上要重启女官制度。”


“当女官是不是也能和师父您以前一样,在皇宫里横着走?”李元曾是御书院祭酒,总掌院务,但他年岁已大,十五年前便致仕归里,祭酒之位交由纪启明继任。


“宫里只有陛下能横着走。”李元手中的蒲扇轻轻拍了拍杨柯的头,“女官呢,属于尚书内省,她们负责处理圣上的政务文书、外廷奏事,地位自然也是不差的。”


杨柯听得糊里糊涂:“可我年纪尚小,进宫不适合吧。”


“你今年已满十八,当年公孙大人十五岁便入宫,十八已是不小了。”


“公孙大人是谁?”


“当今户部左侍郎公孙瑶。公孙家乃三代为官,她自十五岁便是皇帝的伴读女使,从御侍令一路做到户部长官,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外廷女官。”


杨柯哇道:“她好厉害啊。”


“这次宫里新招许多官家小姐当伴读,便是要效仿公孙瑶。既有先例在,朝廷自然要栽培些能写会算的女官来。”


杨柯插科打诨道:“京城那么多官老爷,从他们府里随便拎几个姑娘去便是,还要遴选什么呢?皇帝好好栽培,定能出个小公孙瑶。”


李元点了点她:“别忘了,阿柯,你也是其中一员,故而这次考试要认真对待。”


“好好好……”杨柯一面敷衍答应着,一面想着怎么糊弄,李元看清了她的鬼心思,用扇柄去敲她的额头,“为师会检查你的考卷,若有空白,我就告诉你娘,这个月无故消失的钱袋子都去向何处。”


杨柯嘴角一瘪:“师父——”


没过几日,便到了遴选伴读的日子。一大早,杨柯睡眼惺忪地被拎上马车,随众人赶往紫微宫。


不到数里之遥,早望见紫微宫中央的神武殿。神武殿是皇宫正殿,耸立于皇城的最高处,也是最中央。打眼看去,殿宇嵯峨,宫墙高耸,气派难掩。正殿上金碧辉煌,两廊下檐阿峻峭。入内可见三条呈川字纹的青石甬道,四周以水波纹白石铺就。


两扇朱红大门紧闭着,太监们推开殿门,平日里站着高冠博带的金砖之上齐整地列着考桌。殿中央的王座之下,是以纪启明为首的御书院夫子们。他们端坐一排,一动不动,像是门外的石狮子搬进来了似的。


“诸位请坐!”为首的大公公立于丹樨前大声宣布。


大家纷纷撩袍坐下,杨柯扭头瞅向殿内鎏金柱子上的蟠龙,她看得呆了,脸上也跟着蟠龙做起了表情,“不许东张西望!”一声乍喝从侧首的公公那传来,吓得杨柯一激灵。她倒以为说的是别人,遂也四顾看去,结果对上太监灼灼的视线,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于是学起师父的架子,拧起眉头,挺起胸膛,一脸端肃地阅览起书卷来。


“开始翻卷!”众人又齐刷刷地将卷轴从反面翻过来,“开始吧。”


杨柯浏览了一遍卷轴,无一不是师父曾教导过的儒学之问,五经之辩,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只有诗书科,今年竟然是自主选题。她兴致大起,挥袖提笔,写下诗名《逍遥行》的最后一划后,满意地勾起嘴角。


治经科的题目乃以“明堂火珠”为要写一首骈文,既然不能不写,那就瞎写吧!于是她搜刮出所有平日里背过的诗文,东挑一句,西拣一句,整篇文章看起来语句通顺,但凡细细一读,全是狗屁不通。


答完搁笔,走出神武殿,她舒臂打了个哈欠,和阳光抱了个满怀。这时她这才体会到家里的软毛狗天天在院子里瘫开肚皮晒太阳的滋味,果真是百倍的舒服。论起享受来,再风雅的名士也总归比不过畜生。


京城东边的紫英阁内,红木雕花的门窗朝外大开,漏出里头的鬓香软语、笑语喧喧。


“杨公子,就等着你来呢!”杨柯一踏进紫英阁,便听见红娘站在老地方朝她招手。她循声望去,原来云昌吉已经提前到了。进了枕流轩,桌上满满当当摆了整整三层菜肴,杨柯惊道:“你小子,一个人吃这么多?”


平日里,云昌吉的爹云镇天倒不像程玉槿似的管得紧,可云昌吉这人偏偏是个武痴,没事就喜欢在外比武,动不动就是拆了这家的房梁,摔了那家的桌子,家里给的银子全都拿去赔钱了。所以喝酒玩耍的份儿瘫到了杨柯头上。她见了这满汉全席,心里冷不丁一哆嗦,手忍不住摸向口袋。


云昌吉咧着嘴得意笑道:“诶嘿嘿,今日用不着你了,昨日宫里武试,我拿了榜眼,我爹一高兴,赏了我十两银子。”


钱袋保住了,杨柯松了口气,嘴上也放肆起来:“瞧瞧,咱们云大公子也发达了,以后进了宫,侍奉起皇上了,可别忘了我!”


她这声嚷嚷落进了周围那些富家公子们的耳朵里。果然,边上几桌纷纷侧目,有的直接打量起云昌吉来,搞得他甚是尴尬,只好端起酒来向各位公子们遥遥敬了几杯。


终于坐下后,云昌吉灌了一口酒,咂吧着嘴道:“快别打趣我了,这段时日我都快憋疯了!”


“你们武试又不用背书作文,有什么好闷的?”


“我爹把我关在家里,只准练武,不准出门,每天我说的话还没巧儿多!”巧儿是云昌吉养的鹦鹉。


“行啦行啦,你也算熬出头了,”杨柯垂下眼睫,摇头低叹,“往后你要是进了宫,可就没人陪我吃酒了。”


云昌吉搭上她肩头:“有你师父在,你还愁进不去?”


“可别!我还想过几年清闲日子呢。”


云昌吉摇头晃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杨柯打趣道:“昌吉什么时候也会背诗了?这句别是跟你家巧儿学的。”


云昌吉正要嘴回去,突然门外传来杨柯家里的小厮平儿的声音。


“公子!公子!老爷喊你回去!”杨柯听了这声心头一紧。


“看,你爹来叫你了。”云昌吉拍了拍杨柯的肩膀,“阿柯,咱们宫里见。”杨柯无奈回瞪,云昌吉的脸上尽是幸灾乐祸,但她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起身下楼。


平儿正被一群妹妹们拦着,卡在底下上不来,急的满脸通红,见了杨柯,像是点燃的炮仗,挥起双手在人群里大声嚷嚷:“公子,你入选啦!你入选啦!”


这一声声听得杨柯真叫被雷劈了。周围一圈人皆顺势起哄,可在她眼里还不如喝倒彩呢。


平儿挣脱了众多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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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阻碍,一个猛地扑到她身上:“今年伴读一共就选了十名,你排榜首呢!”见她苦着脸,又疑惑道:“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不高兴吗?”


杨柯深叹了口气,将他拽出了紫英阁。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巧月见了杨柯,双眼一亮,家中一众丫头和小厮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簇拥着杨柯进门。


“姑娘你看,夫人给你买的衣裳,可漂亮了!”杨柯的随身侍女青桃蹦跳着向她奔来,手里捧着京城最新的淡雅流云裙,裙身淡蓝色,宛如天空初晴时的色泽,裙摆处还绣着流云图案,像是天上的云朵跑到人身上去了似的。


杨柯叹道:“这裙子固然漂亮,但用错了地方。”


“阿柯,快过来。”程玉槿在院子中央朝她招手。


她慢腾腾地挪着步子,移到了程玉槿身边,闷声闷气道:“娘,我不进宫了。”


众人的动作僵在半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程玉槿身上。


杨柯往额娘脸上偷瞄,她虽下定了决心,但心底却碍于程玉槿的淫威直打鼓。


程玉槿神色凝重地立在原地,终了才伸手去拉女儿:“阿柯,这件事你得听我们的。”说完便带着她往书房里去,“老头子,阿柯回来了。”


杨涛正在包扎典籍,一本一本地收入沉香木匣内,匣面铜扣还特意系上了金丝绦。


杨柯暗自腹诽,真是见鬼,自己满月那天都没这个待遇。


“阿柯,爹爹得告诉你,进宫一事由不得你自己作主,更由不得我和你娘来作主。”杨涛抬起头,郑重地看着她,“这是圣上的旨意。”


杨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那爹的意思是……我必须要进宫了?”


杨涛走上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既慨叹又无奈:“柯儿啊,你不晓得,我和你额娘,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你进宫,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怎么舍得!”越说越激动,眼眶里都跳出了水花。


杨柯虽不愿进宫,但杨涛这阵仗实在夸张,听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程玉槿也看不下去他过头的表演,插言道:“我们知道你不愿意。按照惯例,你在宫内只需待满三年,三年之期一到,爹娘便会接你出来。”


杨柯松了半口气,她掰着手指头算:“只需要三年,那我二十一岁时就能离开那鬼地方,这买卖做了也不算亏。”


杨涛继续嘱咐道:“女儿啊,在宫中还有师父照看,青桃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她会跟着你进宫,继续照顾你。”青桃朝着杨柯使劲点头,杨柯看着她单纯可欺的样子,有些发慌,只好朝她干笑,青桃点得更使劲了,杨柯反倒笑不出来了,“爹,娘,你们能不能早几天接我出来啊?”


“这事儿实在为难爹娘了。”程玉槿握住她的手,“不过柯儿,你要记住,千万要远离那些围着权力打转的人,做到这点,你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额娘何出此言呐,按理来说,若是在他们微时便倾囊相助,一旦他们成功,我不就能跟着鸡犬升天吗?”


程玉槿看了看杨涛,两人达成了默契:“以往我们觉得你年纪尚小,不便过早向你灌输这些观念,可是现下你要进宫,这些事不得不告诉你。”


杨柯听着她的话,好奇之余更多是紧张。


她继续道:“那些人,用得着你的时候,巴不得掏出心窝子来对你好,可若是用不着你了,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杨柯更笑不出来了,她望了望爹,又看了看娘,苦着脸回道:“好,我记住了。”


当时的杨柯未曾预料到,额娘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有无数的人用血和泪为它做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