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画舫

暮春,瘦西湖,最东首的冶春舫垂着数重鲛绡。金丝楠木飞檐下,悬着盏青鸾衔珠灯。


夜色渐浓,冶春舫正门处,挤满了争抢舫帖和排队候场的人。沈玉鸾拿着烫金舫帖,绕过正门,从侧门进入。


房间内纱帘飘拂,正对着小金山,若逢夏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景色娇艳醉人。


眼下是春末,灯影漾着柔波,杨柳堆烟,清风徐来。隔着重重水雾,对面吹台上,一个水袖翻飞、翩然起舞的身影影影绰绰。


丝竹入耳,如黄莺啼啭,清脆悦耳,正是应景的《春莺啭》。


沈玉鸾倚着槛窗,轻叩几案:“苏州文人常说,扬州是‘销金窟里温柔乡’,今日见了冶春舫这气派,陆郎君觉得属实吗?”


陆怀钧挽袖斟茶:“常听人讲‘红桥明月,箫鼓画船’,虽未亲临,倒常听同窗提起。”说罢,将青瓷茶盏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当心烫。还听说冶春舫的糖蒸酥酪堪称一绝。”


“那都是去年的旧话了。”沈玉鸾闭上眼,惬意地听着丝竹,悠悠道,“如今换成了桂花冰盏,依旧是苏州文人的心头好。”


她回身凝视他侧脸:“听说寒山书院的学子最爱月夜联诗,陆郎君可曾与同窗联过诗?”


陆怀钧指节微顿,她果然调查过他,原本的“陆怀钧”在寒山书院读过几年,有几个知交好友,如今也淡了联系。


他站起身,望向湖面,眼中映出窗外点点渔火:“在下曾和同窗吟过‘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他抬眼望向波光摇曳处,白玉似的面庞浸在灯影里:“只是这般盛景,于寒门书生而言,倒不如药圃里晒干的忍冬实在。”


沈玉鸾轻笑,发间金步摇垂珠掠过他的广袖:“我倒好奇,若让苏州才子瞧见这般灯火……”她以纨扇半掩着脸,玉指轻点画舫的朱栏,“陆郎君看这句‘珠帘十里卷春风’,能对出工整的下联吗?”


陆怀钧笑容温润:“不过拾前人牙慧。”他指尖蘸着冷茶,在案上写道,“若要对仗工整,当属杜景之的‘星火万家垂柳中’。”


纱帘被夜风高高卷起,陆怀钧阖上被夜露浸湿的槛窗,案上水痕映着月光。


沈玉鸾垂眸凝视未干的“星火”二字,忽然感觉腕间的缠金钏似被药香萦绕,原来是陆怀钧取来大氅,给她披上。


“湖上风大,沈娘子当心着凉。”他将青瓷暖炉塞到她手里,袖口银竹纹掠过她指尖。


远处画舫传来觥筹交错声,夹杂着吴侬软语的评弹。


沈玉鸾抬手招来跑堂,吩咐道:“来两份糖蒸酥酪。”说罢,笑着睨他一眼,“再添一份桂花冰盏。陆郎君既来了冶春舫,可要尝尝苏州文人称赞的点心,是否名副其实。”


陆郎君行了个叉手礼:“那便多谢沈娘子,带着在下长见识了。”


二人正临着夜风,品尝粉青瓷碗中的糖蒸酥酪,忽听得一声清脆的低呼:“阿鸾!”


沈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石榴红襦裙的英气女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个年轻男子,霜色深衣,眉目清冽,如玉山上行。


正是崔静姝。


而她身后的男子,是之前给沈玉窈相亲时,见过画像的谢玄徽。


沈玉鸾笑容意味深长:“哦……是静姝啊。”


崔静姝掩着脸,快步过来挽住她:“我在外面远远瞧着就像你,没想到真是。”她一口干了盏中清茶,“快别提了。我阿耶派人送信。说我再推脱亲事,就砸了外祖父留给我的小药铺。”


她又倒了盏茶,一口饮尽:“我跑着追你,累死了。快快,咱俩走,让你家陆郎君和谢郎君一道玩去。”


沈玉鸾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意,听得那句“你家陆郎君”,面上飞红,抽了抽胳膊,没抽回。


“别瞎说。”


“我是真没想到。”崔静姝一脸愁容,“住在你家也躲不过。三天两头派人送信,这回又下了最终通牒。”


“哦……”沈玉鸾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两个一脸淡定的郎君,“我说你怎么早出晚归,看不到人影,还以为你药铺事多呢。”


“哪有那么夸张。早出晚归都躲不过。”崔静姝嘟囔着,快步往前走,“我跟你说这个谢郎君……”


“人还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崔静姝讶异地挑眉,“打小你就像我肚子里蛔虫似的……”她笑着拍沈玉鸾一下,“不会真是吧?”


沈玉鸾笑着推她,喂她一口糖蒸酥酪:“满脑子想的什么。是那日玉窈回来说的。”


“哦对,玉窈也相看过谢郎君。”


“怎么样?我给玉窈相看的郎君自然是极好的。”沈玉鸾上下打量她,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笑着调侃道,“妙手回春的崔医师,你这模样可罕见,该不会是……”


她凑近崔静姝耳畔:“春心萌动了吧?”


“别瞎说!”崔静姝正狼吞虎咽吃着果子,差点噎到,忙咳嗽着指向对面转移话题,“快看歌舞!马上就结束了。”


沈玉鸾仰头望着雕花楼梯:“听说顶层的《霓裳羽衣舞》才叫绝色。”


“我有法子。”崔静姝从荷包拈出张烫金笺,上面坠着宝蓝流苏,“我哥在御史台当差,上月查抄贪官时得的。”她撇嘴,“给我时一脸意味深长,祝我玩得开心。”


“崔侍御史官居从六品,留下这个合适吗?”


崔静姝干笑两声:“谁晓得他和老头子做了什么交易。”


九岁那年,沈玉鸾和崔静姝争着爬树,都想第一个爬到顶。沈玉鸾爬得急,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


崔静姝费了好大力气,才扶着她赶到医馆。那时,崔静姝的母亲还在郑氏医馆问诊。望着受伤的沈玉鸾,崔静姝暗下决心,要是自己懂医术,阿鸾便能少遭些罪。


起初,崔静姝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她抛头露面行医,说是伤风败俗。清河崔氏身为清流世家,向来秉持传统。


可后来,也不知哥哥崔清宴和父亲达成了什么交易。老头子慢慢松了口。


先是她闹得狠了,就被关进绣楼;后来,允许她扮男装在西市药铺做学徒,却坚决不允许她继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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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留下的医馆。


就连在医馆问诊的母亲,也被父亲寻了个由头叫回了家,医馆从此落了锁。


“老头子真是冥顽不灵!”崔静姝气得直摇头,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以为依你的性子。”沈玉鸾笑着睇她一眼,“会穿男装搅黄。”


“我本来也想,老头子派人盯着我换衣服。”崔静姝垂眸整理玉色大袖衫,小声嘟囔。


她陡地提高声音,愤愤不平道:“再说,难得休假,我才不要穿男装怀了心情。要不是拗不过,谁愿意穿男装去药铺。女装多好,本姑娘的美色……”崔静姝甩头,“才不要被男装埋没!”


“老头子说什么……”崔静姝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模仿道,“哎呀,男装不会有损清誉,消息捂严实些,日后不影响你婚嫁。”


“哼!”她叉腰,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再胡闹,你哥怎么求情都免谈!”


“哦……”沈玉鸾若有所思,盯着她笑,“我以为是你看了画像,看中谢郎君皮囊呢。他的模样,确实像是你喜欢的。”


崔静姝脸颊飞红,眼前浮现那人如凝霜雪的清冽眉眼,拉了她便往前走:“别瞎说!不过……”她嘿嘿一笑,附耳道,“我瞧谢郎君,和陆郎君气质竟有几分相像。咱俩……”


“哦?”


“没什么!”崔静姝忙住口,把后半句“喜欢的郎君也是相似的”咽了回去。


沈玉鸾刚想打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别开脸掩饰泛红的脸颊,连声催促道:“快走吧!”


好在崔静姝也没继续,挽着她快步向前:“走!”晃了晃手里的烫金笺,“本姑娘带你们去上层开开眼。”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上走,沈玉鸾耳尖微动,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拉着几人躲在墙后。


楼梯转角,沈致德赭色袍角一闪,和一个戴帷帽的男子匆匆往顶层走去。


“嘘!”沈玉鸾食指抵在崔静姝唇上,眼尾扫过陆怀钧,低声道,“跟上。”


月光透过菱花窗棂,在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斑驳花影。四人猫着腰,借着阴影悄然潜行,只见沈致德推开顶层东首那扇雕花门。


陆怀钧紧盯着帷帽男子,越看越觉身形眼熟。他在宫中当值时,好像见过这人给宁王递东西。


凝眉细看,是宁王妃的弟弟,似乎姓张。去年重阳宫宴,他在金明池畔曾给宁王递过一个木盒。


宁王乃德妃所出,德妃深居简出,不甚受宠。


但德妃萧氏出自前朝归顺的靖王一脉,姐姐与父兄皆为靖王麾下猛将。


靖王一脉当年携兵权归降,虽主动上交兵权,可在那些士兵心底,相较于圣上,更为尊崇靖王。


因此圣上对德妃这一脉颇为优待,宁王也借此成为与皇太女争夺储位的有力竞争者。


难不成沈致德背后的人是宁王?圣上可知此事?他奉圣上密令调查沈家,如今看来,事情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陆怀钧皱眉,心底叹了口气,若查出真凶,能顺利揭露真相吗?这潭水,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