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靠近

案头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河防考》残卷上。陆怀钧握紧她的手指:“沈娘子若不信,大可差人……”


“差人查验。”沈玉鸾倾身,鎏金护甲划过他襟前杏林纹,轻笑,“陆郎君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杜衡香混着朱砂的气息,在两人鼻尖纠缠。陆怀钧看见她眼睫投下阴影,像振翅欲飞的凤尾蝶。


铜漏滴答,陆怀钧腕间一凉,沈玉鸾的翡翠镯正抵着他旧伤::“过些日子启程关中,陆郎君的医箱备足艾草了吗?”


她指尖掠过他掌纹:“听说郃阳城的瘴气,最爱啃食书生骨。”


窗外骤起夜风,十二盏连枝灯将孔雀蓝广袖,映成透亮的蝉翼。


陆怀钧反手扣住她欲收的指尖,药香自交叠的袖口漫开:“在下箱底还藏着半斤雄黄,正候着……”


他忽然凑近她耳后朱砂痣,温热的气息拂过:“会咬人的毒蝎子。”


沈玉鸾腕间翡翠撞上桌案,账册翻动间,露出夹页的潼关舆图。


陆怀钧瞥见郃阳渠旁朱笔勾勒的狼头标记,腰间的玉佩流苏被她拽得倾斜:“陆郎君这般博闻强识——”


她丹蔻点在他心口:“可曾读过《痴石志异》里九尾狐化书生的典故?”


烛影摇晃,狻猊炉中青烟散尽。陆怀钧就着她的力道俯身,苦艾香弥漫茜纱帐:“不巧,在下专研《神农本草》。”


他拾起滚落榻边的玉肌散瓷瓶,指腹抹过她锁骨处微红的药痕:“专治……疑心病。”


————


翌日。陆怀钧以会友为名外出。


他一袭玉色襕衫,头戴天水碧儒巾,正朝着扬州最大的茶楼——云水阁走去。


陆怀钧推开雅间的雕花门,紫铜香炉中迦南香青烟袅袅。


萧令容月白色齐胸襦裙曳地,轻透的绡纱外却罩着前朝贵女最时兴的蹙金1半臂。


她正将一沓密信按进火盆,指尖沾着朱砂:“陆侍郎不去哄你的沈娘子,却来寻我这前朝余孽,所为何事?”


萧令容转身,惊鹄髻垂落一缕青丝,发尾擦过唇上胭脂,在雪腮拖出一道旖旎的红痕。


她执笔添墨,完成屏风上绘的《千里江山图》最后一笔。


“陆侍郎这身襕衫倒是别致。新身份适应得很好啊。”她笑意雍容,羊毫点在陆怀钧腰间。


“只是这玉佩络子——用南诏贡缎打的双鱼结,可不是寒门书生该有的物件。”


陆怀钧整了整袍角,轻笑:“会见家母故友,自是该郑重些。”


指尖轻叩檀木案几:“上月户部清查旧档,永昌七年的河道修缮记录竟与工部呈报相差三十万两白银,疑为官员贪腐虚报。——萧娘子可知,这些银子能筑多高的堤坝?”


永昌七年,正是三年前。同期失踪的赈灾银,很可能也是这批人所为,足见官场腐败。


萧令容凤眼睨着他,嗤笑一声,恰似寒夜盛放的牡丹:“陆侍郎如今倒学会议政了?两年前你金殿陈情时,满朝朱紫可没给你开口的机会。”


昔日他满腔热血建言,却遭权贵打压。如今他已然明白,旧法难行,唯有另寻他路。


“正因如此,才要换种活法。”陆怀钧从袖中取出卷磨损的《漕运通鉴》,书页间密密麻麻批注着朱砂小楷,“为了打破这僵局,我一直在寻找证据,这便有了……”


“沈家船队疑似每月初七经瓜州渡,押运官换防时辰与工部存档足足差了两个时辰——这种错处本该用血来填,偏生十三道御史台的弹劾奏章全石沉大海。”


这一错漏关乎运输安全,稍有差池便可能致货物丢失等严重后果,本应严惩,御史台弹劾却毫无下文,足见沈家背后势力强大。


陆怀钧忽然推开雕花窗,暮色里漕船灯火如流萤扑向码头:“萧娘子请看,今夜泊岸的粮船吃水不过五尺,户部批文却载谷千石。这些蠹虫连作假都懒得上心——”他猛地合窗,震得案头笔架铮鸣,“但若将错处攒成雷霆,便是撬动铁板的楔子。”


载谷千石本应吃水八尺以上,此般明显造假,大概率是为掩饰粮食运输亏空。或虚报数量侵吞差价,或运输中监守自盗,私自售卖,为掩亏空便篡改户部批文。


如此行径,连掩饰都敷衍了事,全然不顾吃水深度这一明显破绽。


萧令容盯着他袖口沾染的墨迹,忽而轻笑:“陆侍郎这手字倒是精进不少,飞白笔法都带着御史台檄文的杀伐气。"


“不及萧娘子笔底山河。”陆怀钧抚过屏风上未干的墨迹,指尖沾了靛青,“年前面圣呈《平籴策》,旨在平衡粮价、保障民生,丰年储粮,灾年平价售之。其中‘以工代赈’之法,可解灾荒流民之困,兴基建、稳社稷。陛下对着这四字沉吟许久——”


他在《平籴策》提出丰年官府收购粮食储存,灾年平价出售,以稳定民生。以工代赈,则是灾荒时招募流民修堤坝、建道路,挣钱糊口。


他微微摇头,目光中满是遗憾:“可惜这千里江山,终究困在君臣猜忌的囚笼里。”


陆怀钧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绝。


他忽然翻转手腕,露出掌纹间握笔留下的,新旧交错的茧痕:“陆某愿做破笼的刀,但需借公主殿下的火。”


萧令容闻言,望向远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夜幕,回到了国破的那日。


她看向陆怀钧,朱唇轻启:“陆侍郎,破笼的刀易折,借我的火,你担得起引火烧身的后果?我复国之心从未熄灭。可若这火,要以无数百姓的安宁为代价,我又怎能……”她顿住,眉头微蹙,眼神满是痛苦与纠结。


陆怀钧见她如此,神色凝重。他沉默片刻,抛出一个关键线索。


“工部在漕运账目里做了三套记号。”陆怀钧将誊抄的漕船名录推过去,“萧夫人当年教过你破译暗码,背后所藏,恐怕是官场层层贪腐。当年黄河赈灾银失踪,说不定也与这漕运账目脱不了干系。”


萧令容眼神瞬间一凛,想起三年前,手微微颤抖,压抑许久的愤怒瞬间爆发:“我凭什么帮你?我恨不得这王朝即刻覆灭!三年前闹饥荒,黄河浮尸三千里,龙椅上之人可曾有过一丝怜悯?这些年,赈灾银不知被贪墨多少,漕运更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工具,百姓苦不堪言!”


陆怀钧缓缓道:“三年前黄河决堤,惨象横生。青州柳氏有‘合龙分沙法’,此方法中,合龙即修筑堤坝时封堵最后缺口,分沙能使泥沙有序沉积,提升堤坝合龙质量,减少水患。但柳氏不愿同流合污,惨遭打压,良策也被埋没。”


“我欲重建的,不仅是漕运账目,更是能让良策重见天日的朝纲。还百姓清平,这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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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的吗?


“我……”萧令容脸上闪过动容之色,胸腔剧烈震颤,眼神犹疑。


陆怀钧按住她发颤的手腕,郑重道:“若我们坐视不理,又将有多少人冻馁而死?”他把《漕运通鉴》翻到某页,“不是吗,昭阳公主?”


书页上,一片保存完好的干枯柳叶静静躺着,正是她故乡特有的双叶柳。


她盯着柳叶,动容之色一闪而过。


祖父为她封号“昭阳”,本希望她能如朝阳般,给国家带来繁荣昌盛。


昔日祖父的谆谆教诲“立身行道,以苍生福祉为己任”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可如今家国覆灭,她沦为前朝余孽,这封号,听来满是讽刺。


破碎山河浮现眼前,城垣上敌军旗帜猎猎,战火纷飞,皇宫在烈焰中摇摇欲坠。


街巷间百姓仓皇奔逃,血溅石板,生灵涂炭之景,如利刃剜心。可若她选择复国,战端重开,这人间惨剧又将重演。


荣华富贵皆如过眼云烟,如今,只剩下她在这乱世中,在家国覆灭的恨意与对百姓疾苦的怜悯间痛苦挣扎。


“你倒是会拿捏人心。”萧令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给自己和陆怀钧各倒了一杯茶,“说罢,你要我做何事?”


陆怀钧神色认真:“黄河赈灾银失踪案矛头指向沈家。我虽入了沈家,能接触些信息,却也有限。萧娘子在江南人脉甚广,消息灵通,还望能助我一臂之力。”


萧令容端茶轻抿,目光冷冽:“哼,黄河赈灾银之事,牵涉的岂止沈家。当年漕运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人借修缮河道之名中饱私囊。那银子,一部分进了贪官污吏口袋,另一部分……”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是否吐露更多,“怕是流入了暗处,与背后操控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沈家究竟涉入多深?”陆怀钧追问道,目光紧紧锁住萧令容。


她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沈家在这乱局之中,既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却也有自己的算计。有些事,他们亦是身不由己。据我所知,赈灾银失踪前后,沈家与一些形迹可疑的商号资金往来频繁。具体详情,还需再查。”


陆怀钧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萧令容接着道:“你入赘沈家,看似是个探查真相的好机会,可也需小心。沈家背后之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漕运与赈灾银,水太深了。”


“多谢萧娘子提醒。还望您能为我指点一二,提供助力。”陆怀钧诚恳道。


萧令容靠在椅背上,云鬓半偏,仪态慵懒:“我可以帮,但你要答应,若有一日,这王朝无可救药,别阻止我行事。”


陆怀钧微微一怔,旋即点头:“我答应。但我坚信,定能匡扶社稷,令百姓免受疾苦。”


萧令容轻笑,起身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便信你这一回。我会去查沈家及赈灾银去向,有了消息,自会派人通知你。”


陆怀钧深深一揖:“多谢,定不负所托。”


萧令容摆了摆手:“回去吧,切莫暴露了身份。”


待陆怀钧离开后,萧令容拿起那片干枯柳叶,轻轻摩挲。她的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对故乡的思念,亦有对前路的迷茫。


“母亲,女儿今日之举,究竟是对是错?”萧令容喃喃低语,似在向那已故之人寻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