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可怜的铺兵
“小师叔,”他活动着肩膀说道,“粮食我都分好了,不过白米不太够,得再买些。对了,清县令派人来说,这次山神庙会怕是要来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苏瑾蹙眉,“比往年多了近一倍。”
“是啊,”赵焕叹了口气,“这几年年景不好,百姓都想来求个平安。福袋怕是不够分。”
苏瑾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预示着要变天。她沉吟片刻:“明日我去趟县城,顺便和清县令商议一下。”
“带上微虚微宁吧,”赵焕笑道,“她们俩最近修炼勤快,该让她们出去透透气了。”
“那庙里就剩你和林杨了?”苏瑾转身看向赵焕。
“小师叔,”赵焕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不如把我师父也叫下山来帮忙?让他也体会体会我们的辛苦。”
苏瑾白了他一眼:“少打岔,你修为都快被微虚赶上了,还不抓紧修炼。”
赵焕讪讪一笑,连忙转移话题:“小师叔,那带上小丹吧,让她也见见世面。”
苏瑾转头看向依旧蹲在地上的小丹:“去不去?”
小丹摇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想在庙里玩。”
第二天一早,苏瑾赶着牛车带着微虚微宁出发。天空飘起了雪花,渐渐变成了冰雨,打在脸上生疼。
“要更冷了。”苏瑾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眉头微皱。
“那得去喝碗羊汤暖暖身子。”微宁搓着手提议道,“听说县城新开了家羊汤馆,味道特别好。”
黑猫也跟着喵了一声,从苏瑾的衣襟里探出头来。
“它说想吃羊汤泡馍。”苏瑾笑着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我请客!”微宁高兴地说,“上次卖符钱还没花完呢。”
前方山路拐角处出现一个中年男子,肩上挑着沉重的担子,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袱。他走得很吃力,身子不时晃动,像是随时会倒下。
“是铺兵。”微虚同情的说道。
男子听到车声,忙让出路来。与她们擦肩而过时,他抬头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暖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
就在这时,他一个踉跄摔倒在泥泞的路上。担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包袱也滚到一旁。
苏瑾和微虚立即跳下车去帮忙。当她们要去拿他背上的包袱时,男子却突然慌张起来,死死按住包袱:“这包袱万万碰不得。”
“您是急递铺的?”苏瑾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问道。她注意到男子的鞋子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脚趾被冻得通红。
“是劳役铺兵,”男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声音哽咽,“本该这月结束的,可又要被罚了……”
“上车吧,”苏瑾看着男子疲惫的面容,柔声说道,“我们送您一程。”
男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身上都是泥,会弄脏您的车。”
“没关系,”苏瑾示意微虚帮忙收拾散落的物品,“这天气走山路太危险。”
微宁已经从车上取了件披风,给男子披上。男子眼圈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连声道谢然后上了车。
自洪武年间起,驿站和急递铺便以传递朝廷公文为主。那时候的铺兵们个个精神抖擞,为朝廷效力是莫大的荣耀。直到永乐年间,才逐渐开放民间信件和包裹的递送服务。可如今的铺兵,却成了最底层的苦役。
铺兵一路上都在打瞌睡,苏瑾几次想要搭话都作罢。这位自称二十六岁的大哥,眼角布满皱纹,两鬓已经斑白,看上去竟比年过半百的赵无尘还要苍老几分。“大哥,喝口水吧。”苏瑾递过一壶温水,“这一路辛苦了。”
铺兵猛地惊醒,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他接过水壶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微虚坐在前头赶车,听到身后的对话,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我看您这样子,怕是连续送了好几天信了吧?”苏瑾轻声问道。
铺兵叹了口气,目光黯淡:“何止几天,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苏瑾惊讶地瞪大眼睛,“按理说应该轮班才是。”
“本是三个月役期,因送信迟了,又被罚了三个月。”铺兵苦笑着摇头,“错过春播也就罢了,连夏收都赶不上,家里老小……”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
微虚听不下去,狠狠抽了一鞭子,吓得老黄牛撒开蹄子小跑起来。
铺兵赶紧抱紧了背包,生怕颠簸中损坏了公文。苏瑾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由得皱眉。这些公文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要让一个人付出半年的光阴?
到了县衙,铺兵小心翼翼地抱着背包下车。即便是两个大包裹,他也不敢放在车上,而是自己背着。
“规矩如此,还请道长见谅。”他弯着腰解释道。
苏瑾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暗自叹息。趁着帮他扶担子的机会,她悄悄塞了两张黄符在他腰间。这是她特制的护身符,能减轻疼痛。
刚进衙门,一个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这时候才来!迟了整整两个时辰!”
文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铺兵低着头不敢辩解。
“路……路滑难行,又怕弄湿公文……”
“少废话!按律打五板子!”文书一挥手,仿佛在宣判死刑。
正巧卢善仁路过,见状立即请缨要执行责打。他接过大杖,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只打在肉多的地方。虽然如此,铺兵的脸色还是惨白如纸。
打完五板子后,铺兵竟然能若无事地挑起担子离开,这让卢善仁大为惊讶。他不知道,那是苏瑾的黄符在起作用。
苏瑾早已带着微虚离开,她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回到住处,她立即让微虚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微虚带回了惊人的发现。原来这个铺兵并非个例,驿站里还有许多人被非法延长役期。有的甚至被迫做了半年多的苦工,家里田地荒芜,妻儿挨饿。
清善得知此事后,立即传唤驿丞问话。
“为何让一个服役的铺兵连续送信三个月?”清善的声音冷若冰霜,“暴雨天气的紧急公文,不该由正铺兵负责吗?”
驿丞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这……这是下面铺司安排的……”
“七月十四那天衙门明明休假,为何还说他送信迟到?”清善重重拍案,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驿丞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瑾放下茶杯,冷笑道:“一个小吏竟能轻易毁掉一个家庭,真是讽刺。这背后,怕是有人在中饱私囊吧?”
清善怒火中烧:“传我命令,将驿站两年内征的劳役全部报上来,我要彻查!但凡发现一例违规,绝不轻饶!”
师爷连忙劝道:“大人,明年您就要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