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失宠
各宫嫔妃按位份排班立着，钗环轻响间，眼角眉梢却都悄悄瞟向门口——宁贵嫔今日竟迟了。
昨日晚膳后，皇上的绿头牌翻的是宁贵嫔，这是阖宫皆知的事。
如今时辰过了两刻，她才扶着宫女的手姗姗而来，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微微晃动，衬得那张脸比往日更显苍白，连唇上的胭脂都像是褪了几分色。
“妹妹这是怎么了？”站在前列的元充仪率先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遭人都听见。
她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珍珠花钿，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昨儿个还瞧着精神极好，怎么这会子脸色差成这样？莫不是……累着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轻，却像带了钩子，勾得旁边几位低位嫔妃都低下头，掩着唇偷偷发笑。
宁贵嫔刚行过礼，闻言便抬眼看向元充仪，声音里带着几分刚起身的慵懒，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端庄：“劳姐姐挂心了，许是夜里贪凉，受了些风。”
“受了风？”元充仪挑眉，往前走了半步，目光在她颈间扫过，像是没瞧见那点被衣领遮着的淡红印子，“妹妹这身子骨也太金贵了些。倒是皇上体恤，昨儿个留了妹妹那么久，想来是心疼妹妹，舍不得早早放妹妹回来歇着。”
这话里的酸气几乎要漫出来，连站在后面的答应都听出来了。
元充仪先入宫，但是却在侍寝次数上比不过宁贵嫔，心里本就憋着气，此刻见宁贵嫔这副“被恩宠累着”的模样，哪里按捺得住。
宁贵嫔浅浅一笑，抬手拢了拢衣袖：“皇上圣明，自然是体恤宫中每个人的。姐姐近日打理六宫事辛苦，皇上前儿还跟我说，要我多向姐姐学学呢。”
她语气温和，却轻轻巧巧地把话头转到了元充仪的职责上，又暗里提了皇上对元充仪的“期许”，堵得元充仪一时语塞。
旁边的李婕妤忙打圆场：“瞧这日头，皇后娘娘也该出来了，咱们还是静静等着吧。”
元充仪哼了声，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扫过宁贵嫔苍白的脸时，那点羡慕与不甘，却像藏不住的火星子，明晃晃地烧着。
宁贵嫔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捻着帕子，谁也没瞧见她眼底那抹极淡的笑意——昨夜皇上不过是留她下了盘棋，倒是这故意装出来的倦怠，竟真引得元充仪沉不住气了。
皇后身着明黄色的凤旗在晨光里轻轻摇曳，众嫔妃连忙敛衽行礼，齐声请安。
“都起来吧。”皇后声音温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宁贵嫔身上，淡淡问道：“身子不适？昨儿听李总管说你受了些风，太医瞧过了吗？”
宁贵嫔屈膝福了福：“谢娘娘关心，太医已经瞧过了，开了些驱寒的方子，不碍事的。”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天气转凉，仔细些总是好的。既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不必在这儿熬着了。”
“谢娘娘体恤。”宁贵嫔应下，眼角余光瞥见元充仪脸色又沉了沉，却只作未见。
皇后没再多言，只道了句“都散了吧”，便由宫女扶着进了内殿。
众人再次行礼，转身依次退出翊坤宫。乔瑾始终站在靠后的位置，一身素色宫装，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簪，安静得像株角落里的兰草。
方才殿内的暗流涌动与她无关，此刻散了场，她便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周遭的窃窃私语都与她隔着层纱。
直到出了宫门口，踏上青石板路，她才微微加快了脚步，想早些回自己的碎玉轩去。
“宸嫔妹妹，等一等——”
身后传来清脆的唤声，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乔瑾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
只见惠贵人提着裙摆快步追上来，脸上堆着亲热的笑，发髻上的宝石花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可算追上妹妹了，方才在殿里人多，也没好跟你说话。”
她走到乔瑾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故作关切地问：“妹妹这几日瞧着清减了些，是胃口不好吗？小厨房若是缺了什么食材，尽管跟我说，我那宫里还有些南边新贡的莲子，回头让小厨房给你送些去？”
乔瑾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多谢姐姐好意，不必麻烦了，我一切都好。”
惠贵人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姐妹间的好奇”：“说起来，妹妹别怪姐姐多嘴……这阵子，好像没见皇上翻妹妹的绿头牌呢？”
她眨了眨眼，装作无辜的样子：“是妹妹身子不适，让皇上歇着了？还是……有什么事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妹妹尽管跟我说，虽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这话看似体贴，实则字字都往痛处戳。
谁不知道宸嫔曾是皇上盛宠的，皇上的心思渐渐移到了宁贵嫔等人身上，她这里便愈发冷清了。
乔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她抬眼看向惠贵人，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姐姐多虑了。皇上日理万机，心思都在朝政上，后宫之事本就不是他的重心。我安分守己住着便是，从不敢妄议皇上的心思。”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疏离：“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姐姐也早些回宫吧。”
说完，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没再给惠贵人继续追问的机会，转身便走。素色的裙摆在青石板上划过一道浅痕，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惠贵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撇了撇嘴，低声咕哝了一句：“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失了宠……”
只是这话刚出口，就见乔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压根没听见。
阳光落在乔瑾的背影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是孤身一人，却莫名透着股旁人无法靠近的孤静。
惠贵人看着那影子，忽然觉得方才的试探倒像是自己落了下乘，悻悻地哼了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