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只是,明白归明白,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她知道,冀容白一旦服下这药,便只剩下两月光阴。

他要用这两个月,北上御敌。

茅清兮正因明白这一点,才格外恼火。

她原以为冀容白有多深谋远虑,见他平日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以为他真有解开寒星露之毒的法子。

谁知,竟是这般决绝。

“娘子,尝尝?”

冀容白捻起一块糕点,递到茅清兮唇边。

茅清兮却别过头,冷哼一声,显然不愿接受。

冀容白也不恼,笑着将糕点送入自己口中。

茅清兮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冀容白慢悠悠地嚼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娘子若是不爱吃,为夫只好勉为其难了。”

在茅清兮愈发震惊的目光中,冀容白又吃了一块。

“冀容白!”

茅清兮的声音更冷了,眼神如刀子般刮过冀容白。

但冀容白是何许人也?

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依旧淡定自若地吃着糕点。

茅清兮猛地起身,一把夺过桌上剩余的糕点。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将那瓷瓶也一并拿走。

“你何时启程?”她问,声音冷冷的。

“三日后。”

“好,我等你三日。”

茅清兮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冀容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寒星露之毒,又岂是轻易能解的?

他不是没想过办法。

白苏道长那儿,确实有解药的线索。

可这线索指向之人,却远在天边。

即便寻到,也未必能拿到解药。

他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没在白苏道长身上浪费时间。

至于青鸾阁……

他的人早已探查过。

寒星露的解药,只有一张残缺的药方。

所需的药材,更是稀世罕有。

他手下的人搜寻了两年,也未能集齐。

如今,云陲战事迫在眉睫,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茅清兮将自己关在房里,将那瓷瓶放在桌上。

她没有砸了它,只是呆呆地看着它。

她知道冀容白是为了大局,可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

她翻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既然冀容白不肯放弃,那她就陪他一起疯。

不就是寒星露吗?

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解不开的毒!

两日后,京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云陲六城失守,尤将军殉国的消息,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百姓们开始恐慌,纷纷收拾细软,准备逃难。

十一年前的战火记忆,再次被唤醒。

大晋初建之时,西魏曾大举进犯,兵安阳下。

那段惨痛的经历,让人们对西魏的恐惧深入骨髓。

城破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就在这时,苏枭将军将率领鹰羽卫北上的消息传出,稍稍安抚了惊恐的百姓。

有鹰羽卫在,有苏将军坐镇,云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人们奔走相告,互相安慰,却选择性地遗忘了冀容白的身不由己,也遗忘了他们口中的救星,正是他们曾经畏惧的鹰羽卫。

沉寂了两年的鹰羽卫,再次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在这之前,冀容白和茅清兮搬离了秦府。

这是冀容白的坚持,他不愿让秦府的琐事烦扰到茅清兮。

最终,他们选定了一处四进的宅院。

院子虽不大,却胜在清幽雅致,足以容纳他们几人。

搬家那日,墨川带着一队鹰羽卫前来。

这些平日里冷酷严肃的士兵,见到茅清兮时,却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富峻平日里没少在军中吹嘘将军夫人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们不能像富峻和墨川那样留在冀容白身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回去好跟军营里的兄弟们炫耀。

墨川见状,一人赏了一脚,才将他们赶走。

紫姨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小声嘀咕:

“这才住了多久,又要搬家,往后该不会还得搬吧?”

茅清兮听了,心中忽然一动。

想当初,她刚穿越回来那会儿,一心只想拿到和离书,远走高飞。

可如今,她却心甘情愿地跟着冀容白搬家,甚至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她意识到,自己已无处可去。

宋家,早已不是她的归宿。

茅清兮轻轻抿了抿唇,心中竟生出一丝为人妻的自觉。

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这夜,墨色浓稠,太子府外静得落针可闻。

两道黑影,倏忽而至。

是茅清兮和司玄苏。

两人皆是劲装打扮,脸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

足尖在墙头轻点,借力腾空,如同两只暗夜里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掠进了太子府。

落地无声。

茅清兮闪身隐入假山后,司玄苏如影随形。

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侍卫。

风灯的光晕,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却照不透两人藏身之处。

她们仿佛天生就属于黑夜。

待脚步声远去,茅清兮动了。

贴着回廊疾行,她的身法快得惊人,几个转折,便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主子以前来过?”

司玄苏的声音细若蚊蚋。

如此轻车熟路,必不是第一次。

“嗯。”

茅清兮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有些过往,无法言说。

上一世,她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太子府,足足两年。

名义上,是太子的贴身侍卫。

实际上,不过是个被严加看管的囚犯。

可这太子府里的一砖一瓦,早已被她刻在了骨子里。

尤其是这院子……

那里,是她前世武功被废,被茅暮暮那毒妇灌下毒酒,魂归九天的地方。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茅清兮的眸色,冷得像是淬了冰。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身形一动,往东面那处院落掠去。

那里,与太子的居所仅有一墙之隔。

看来,他对这白苏道长,不是一般的看重。

茅清兮向司玄苏递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两人无声潜入。

一个端着药碗的丫鬟,正迎面走来。

茅清兮目光一凝,出手快如闪电。

在那丫鬟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之前,便被她一掌劈晕。

药碗脱手,眼看就要落地。

茅清兮左手疾探,稳稳接住。

没有一滴药汁溅出,也没有一丝声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茅清兮迅速换上丫鬟的衣裳,端着药,低眉顺眼地朝主屋走去。

她低着头,脚步沉稳,与平日的丫鬟无异。

路上遇到几个下人,也无人起疑。

“进来。”

屋内,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茅清兮推门而入,步履轻缓。

她特意加重了脚步声,让人听起来像是寻常丫鬟的动静。

毕竟,上次刺杀未果,她知道这白苏道长也是个练家子。

眼角余光一扫,只见白苏道长背对着她,坐在一座丹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