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望着太子,声音颤抖。
“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自小被我们娇惯坏了,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心思单纯得很。入宫之后,虽然成了皇妃,但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沈大人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她绝不是故意要说出那些话的!殿下,您就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求您了!”
沈大人再次重重地叩首,把头埋在冰冷的地板上,久久不起。
太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起身,走到沈大人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沈大人快快请起,您这是做什么?折煞孤了。”
沈父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不敢抬头看太子的眼睛。沈大人一步三颤地挪出东宫,背后的衣衫早已湿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冷的蛇皮。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的朱红宫门,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将他吞噬进去,又吐了出来。
胸口闷得厉害,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天积压的恐惧和焦虑,都从这口气里带出去。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挪动一步,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
他晃了晃身子,勉强撑着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清韵来到了白家。
她站在院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早就清楚这事,”清韵的声音,冷得像冬日里的冰碴子,“我想听你亲口解释,究竟什么情况?”
怀朗坐在院子里,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怀母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将茶碗放在清韵面前的石桌上。
怀朗抬眼看了母亲一眼,怀母立刻会意,转身回了屋,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清韵看着怀母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儿就咱们两个人,”清韵收回目光,看着怀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怀朗知道,在清韵面前,任何的遮掩和借口,都是徒劳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清韵,缓缓开口:“大姐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着您。是……通政司的王参议,想给他家的庶女寻门亲事,看中了我,托人来……提亲。家母她……已经应下了。”
话音刚落,清韵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烧得她眼睛发疼。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作。
“那你呢?”清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自己的意思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怀朗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不敢看清韵的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我当然不想这样。可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做儿子的,又能如何?”
“你母亲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清漪吗?怎么突然就变了卦?”清韵的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怀朗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紧紧地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大姐,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娘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一心盼着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科举之路,有多难,您也是知道的。就算侥幸中了,若是没有贵人扶持,往后的仕途,也难走得很。我们家……又没有什么根基,在朝中也无人帮衬,所以……我娘她,就想着,能给我寻一门,对仕途有助益的亲事。”
说到这里,怀朗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清韵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劝道:“你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小怀,你和清漪,两个人感情那么好,难道你真的,就忍心这么放弃吗?”
怀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我……我当然舍不得!可是……母命难违!自古忠孝难两全,一个‘孝’字压下来,我……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想找个对自己有利的姻缘,这想法本身没错。可是小怀,你要知道,夫妻二人,是要携手走过一辈子的,最要紧的,还是彼此有情,日子才能过得舒心。这事儿,你可得好好想想,不能由着你母亲……”
清韵的目光,突然转向屋内。
她看见,怀母正扒在窗户上,透过窗户纸的缝隙,偷偷地往外张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怀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了回去,还慌乱地把窗户关上了。
清韵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收回目光,看着怀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小怀,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儿,到底是你母亲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心里,也早就这么想了?”
“当然……这是我娘亲的主意!”怀朗回答得斩钉截铁,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他脸上露出痛苦和无奈的表情,仿佛自己真的是被逼无奈,受了天大的委屈,“事情闹成这样,我也很难过。大姐,您今天既然来了,就麻烦您,回去跟清漪……好好解释一下吧。我……我和她,这辈子……怕是只能有缘无分了。”
清韵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怀朗,“这种话,最好还是由你亲自去跟她说。”
怀朗闻言,身体猛地一颤,他慌乱地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不……不要!见了面,只会更难过,倒不如……不见。”
清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怀朗在她凌厉的目光下,渐渐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清韵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也好,既然你们无缘,你又已经有了婚约,再见面,确实不合适。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清漪。”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怀朗见状,连忙起身想要送她,却被清韵抬手制止了。
清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家。
怀朗站在原地,看着清韵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那悲伤、痛苦、无奈的神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算计。
“竟然真敢找上门!”母亲缓步从房中现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和嘲讽。
她走到怀朗身边,伸手指着清韵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我们家小怀,是她妹妹那种下贱胚子能配得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