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抬眼，余光扫过苏临，又迅速垂下。
他知道，这一步棋，可能会让苏临对他彻底失望，视他为彻头彻尾的利用之人。
无妨。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陆清寒紧抿着唇，只要能抹去养父养母的黑历史，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苏临对他的看法。
苏临轻轻颔首，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好，我答应先玦。”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么？
各取所需，拿你所有的，换你要的。
她可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纯善之人。
陆清寒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微微发颤。他知道，他和苏临之间，终究还是走向了利益交换。
……
夜幕低垂，墨色如浓稠的砚台，倾泻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连瑾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长剑，在御书房附近巡视。这是他每日必行的职责，雷打不动。
上次那个刺客，虽未得手，但谁知是死是活。
万一有同伙呢？
连瑾不敢有丝毫松懈。
“慕将军，太子殿下有急事召见。”曹刚疾步而来，面色焦灼。
连瑾剑眉紧锁，脚步未停，沉声问道：“何事？”
“太子殿下没有明说，但语气很急。”曹刚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连瑾心头一紧，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一队禁军，折返东宫。
与此同时，青霜也依计行事，引开了另一队守卫御书房的禁军。
陆清寒的身影，如鬼魅般，再次潜入了御书房。
东宫，苏临的寝殿。
连瑾还未踏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几分虚弱和委屈的呼唤：“舅爷爷……”
连瑾的心，猛地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
只见苏临仰卧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上还覆着一层薄汗。
“怎么回事？”连瑾惊呼，也顾不上许多，伸手就去探苏临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温度，高的吓人，他心头一颤。“殿下这是发热了？”连瑾声音都变了调，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叫太医。”
“舅爷爷，别走……”苏临急切地叫住他，声音有些沙哑。
连瑾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太医已经看过了，”苏临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强忍着不适，“我就是……想和舅爷爷说说话。”
连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苏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舅爷爷，”苏临微微侧过头，看向连瑾，声音很轻，“我想妹妹了。”
连瑾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苏兮是苏临最疼爱的妹妹，早夭后一直是苏临心头的痛。
“舅爷知道……”连瑾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苏兮是个好孩子，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苏临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
她像是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连瑾心里一阵发紧。平日里，他总觉得苏临有些任性，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心疼。
“舅爷爷……”苏临忽然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母后……母后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连瑾的呼吸一窒，他知道，苏临这是想起了自己的母后。
“殿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个人……在这宫里……”苏临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舅爷爷，我只有你了……”
连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苏临的心中，竟然如此重要。
“我……”他刚想开口，却被苏临打断。
“还有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连清歌……”苏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名字，“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连瑾愣住了，他没想到，苏临竟然将慕家所有人都视作亲人。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殿下……”他站起身，轻声说道，“你好好休息，舅爷爷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行！”苏临突然抓住连瑾的衣袖，力道之大，让连瑾都有些惊讶。
“舅爷爷，你得等我睡着了才能走！”苏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怕……”连瑾看着苏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好，好，”他重新坐下，轻声哄道，“我不走，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苏临这才缓缓松开手，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扫了连瑾一眼，见他还在，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连瑾看着苏临的小动作，不由得失笑。
他原以为苏临是真的害怕，没想到，还有几分小孩子心性。
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苏临的脸上。
此刻的苏临，像是一只收起了爪牙的小猫，安静而乖巧。
不知怎的，连瑾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替苏临理一理额前的碎发，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硬生生地停住了。
连瑾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收回手，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苏临的寝殿。
……
寝殿内。
苏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确认连瑾已经离开，她猛地坐起身，将被子掀到一边，又将藏在被子里的几个汤婆子踢到床下。
“热死小爷了！”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低声抱怨，“陆清寒这个混蛋，这次算小爷我还了你的人情，以后两清了，再也不扯皮！”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哦？殿下这是……过河拆桥？”
苏临吓了一跳，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转过头，只见陆清寒正站在窗边，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几时潜入的？？”苏临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陆清寒微微挑眉，指了指敞开的窗户：“殿下忘了关窗，我刚好路过。”
苏临：“……”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尴尬至极的时候，陆清寒突然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苏临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正坐在床边，一个不小心，脚下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汤婆子。
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