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青灯轻剑斩黄泉

第524章 灶冷三年无宿麦,营空千里少归槎

卷首语

《大吴史?兵志》载:" 德佑十四年三月廿一,阳曲卫残兵(多为大同卫溃退之士)因镇刑司监军张谦 ' 扣粮五月、擅杀哨长刘铁柱 ' 哗变。初,谦以 ' 验粮 ' 为名,将本卫三千石粟米转卖晋商,仅余霉变麦麸充数,士卒日食一餐,多有冻饿而毙者。哨长刘铁柱率众求粮,谦竟命缇骑以 ' 聚众谋逆 ' 论,杖毙于演武场,血溅 ' 忠勇 ' 旗。

是夜三更,残兵二百余人破监军署,张谦匿于粮囤,被搜出时犹持金算盘,卒怒而斩之,悬首辕门。时岳峰刚调任蓟州卫三日,接急报即率亲卫星夜驰往,道中遣亲随周平为安抚使,携蓟州卫备粮五千石先行,嘱曰 ' 只诛首恶,勿扰胁从 '。

平至阳曲卫,见演武场尸骸狼藉,残兵环跪铁柱尸前,皆披麻戴孝。未及宣谕,镇刑司缇骑五百已奉李谟密令而至,矫称 ' 奉圣旨平叛 ',纵马踏营,屠戮哗变士兵百七十三人,连老弱妇孺亦未能免。

事奏京师,李谟于文华殿奏 ' 岳峰在蓟州卫暗通阳曲残兵,故纵哗变,欲借边军逼宫 ',附缇骑伪造之 ' 岳峰与哗变首领会谈密录 '。帝萧桓命三法司(刑部周立仁、大理寺刘宗周、都察院李邦华)携玄夜卫赴阳曲卫勘问,然镇刑司已焚尽屠戮痕迹,仅留十余名未死残兵为 ' 证'。"

残旗裂雪卷寒沙,血溅辕门落日斜。

监军金鞭裂肌骨,戍卒青锋断锁枷。

灶冷三年无宿麦,营空千里少归槎。

将移蓟北孤军散,泪洒河东乱卒哗。

长安朱紫盈朝堂,谁听边笳咽暮笳?

缇骑刀光封白骨,史官笔底隐黄沙。

阳曲卫的演武场积着半尺雪,冻硬的土地被马蹄踩出密密麻麻的坑。哨长赵二狗的尸体还僵在旗杆下,胸前的箭孔结着黑冰 —— 昨日他质问监军张谦 "为何扣粮",被张谦的亲卫一箭射穿胸膛。此刻,三百残兵围着那具尸体,手里的长矛在雪地里戳出一个个洞,像要把这冻僵的大地捅出个窟窿。

"张谦那狗东西,昨晚还在帐里喝我们的救命粮!" 老兵王石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的左手缺了两根手指,是去年守大同卫时冻掉的,"从镇刑司来的监军,就没一个好东西!"

帐内的张谦正把玩着颗东珠,那是从士兵冬衣里搜来的 —— 按镇刑司规矩,"边军私藏珍宝者斩",可他转眼就把珠子塞进袖中。听见帐外的喧哗,他掀帘而出,腰间的鎏金腰牌撞得叮当作响:"反了不成?" 他指着赵二狗的尸体,"这等刁兵,死有余辜!"

突然有个年轻士兵冲出来,举着半块冻硬的麦饼:"监军大人,我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吃饭了!这饼里全是沙子,您让我们怎么守关?"

张谦的马鞭劈头盖脸抽下去:"沙子?能让你们活着就不错了!" 他突然瞥见远处尘烟滚滚,是镇刑司的缇骑来了,顿时挺直腰杆,"刘千户来得正好,这些刁兵谋逆,快替我拿下!"

岳峰在蓟州卫的帅帐里拆阅军报时,烛火突然灭了 ——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扑进来,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窗纸。周平捧着阳曲卫的急报,手指冻得发紫:"将军,阳曲卫的弟兄杀了监军张谦,镇刑司的缇骑已经围了卫城,说要 ' 屠营儆效尤 '!"

岳峰抓起披挂就往外走,甲叶上的冰碴子掉在地上,碎成细片。他想起去年在宣府卫,张谦还是个缇骑小旗,因 "查私藏" 杀了三个带家书的士兵,那时就该参他,却被李嵩以 "小过不究" 压了下去。"备马!" 他的声音比帐外的风还冷,"带五百亲卫,往阳曲卫!"

亲随拦住他:"将军,您刚调任蓟州,擅离职守是大罪!"

"罪?" 岳峰猛地转身,元兴帝赐的 "忠勇" 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光,"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屠戮,才是万死莫赎的罪!" 他从粮库调了五千石粟米,让周平带着先出发,"告诉阳曲卫的弟兄,我岳峰来了,谁也别想动他们一根头发!"

周平临行前,岳峰塞给他块玄夜卫的腰牌:"若镇刑司的人拦你,就说奉了谢尚书的令。" 他望着周平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这孩子还在大同卫跟着他爹学打铁,现在却要去闯龙潭虎穴。

周平的粮队走到阳曲卫地界时,被镇刑司的缇骑拦住了。为首的刘显横刀立马,甲胄上的血渍还没干透:"李佥事有令,阳曲卫叛兵作乱,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是岳将军派来的安抚使," 周平举起腰牌,玄夜卫的虎头纹在雪光下格外清晰,"这些粮食是给弟兄们救命的。"

刘显冷笑一声,刀锋在粮车上划了道痕:"救命?岳峰是想让他们吃饱了接着反!" 他凑近周平耳边,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张谦是李首辅的远房表侄,你觉得这仇能善了?"

周平突然勒转马头,对着粮队的弟兄高喊:"冲过去!阳曲卫的弟兄还等着粮食救命!" 亲卫们举起长矛,与缇骑撞在一处,粮车翻倒在雪地里,粟米滚出来,很快被染成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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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声惊动了卫城的残兵。王石头趴在城墙上,看见周平的队伍里有面 "岳" 字旗,突然老泪纵横:"是岳将军的人!弟兄们,冲啊!" 三百残兵举着断矛旧盾,从城门涌出来,与周平的人合在一处,竟把缇骑杀得连连后退。

阳曲卫的临时帐里,周平给王石头递了块热饼。老兵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眼泪却顺着皱纹往下淌:"周小哥,我们不是反,是被逼得没办法啊。" 他指着帐外的雪,"张谦把我们的冬衣换成了单衣,说 ' 抗冻才能练精兵 ',冻毙的弟兄,尸体都堆在柴火房..."

周平的手在发抖,他想起叔叔周铁山的血书,上面也写着 "镇刑司扣粮" 的事。"王大哥放心,岳将军马上就到," 他掏出岳峰的手令,"将军说了,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朝廷会给大家做主。"

突然有士兵来报,说缇骑在城外烧了粮仓,还挂出十几颗人头:"刘显说,不交出为首的,就屠城!"

王石头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饼掉在地上:"我去!" 他往腰间缠了圈炸药,"当年在大同卫,我就该跟北元同归于尽,总比被自己人糟践强!"

周平拉住他,指节捏得发白:"不能去!岳将军说,活着才有希望。" 他想起临行前岳峰的话,"镇刑司就盼着我们自乱阵脚,好扣个 ' 谋逆 ' 的罪名。"

张谦的尸体被抬到临时刑场时,李谟正站在卫城的箭楼上喝茶。茶盏里的龙井泛着绿,他却盯着楼下的残兵,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刘显," 他放下茶盏,声音轻得像雪,"岳峰的人到了多少?"

"回佥事,周平带了五百人,岳峰还在半路。" 刘显的甲胄上沾着血,那是刚才杀粮队亲卫时溅的,"要不要先把周平抓起来?"

李谟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份密令:"这是李首辅的意思,让我们 ' 做得像些 '。" 他让刘显把张谦的尸体挂在城门上,再派几个缇骑假扮残兵,去附近的村庄烧杀抢掠,"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圣上觉得,阳曲卫的兵已经反了。"

刘显接过密令,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朱砂印,突然想起去年在大同卫,他奉命克扣冬衣时,有个老兵跪在雪地里求他 "给孩子留件棉袄",那时的雪,也像今天这么大。

岳峰赶到阳曲卫时,正撞见缇骑在射杀逃兵。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被箭钉在墙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岳峰的佩刀 "呛啷" 出鞘,刀光劈开风雪:"住手!"

刘显见岳峰来了,反而笑得更得意:"岳将军来得正好,这些叛兵杀了监军,还劫掠村庄,你说该怎么处置?" 他指着城门上的尸体,"张监军死得多惨,你就眼睁睁看着?"

岳峰没理他,径直走到残兵面前。王石头扑通跪下,身后的弟兄跟着跪了一片,雪地里顿时黑压压一片:"将军,我们没反!是张谦先杀了赵哨长,缇骑又烧了我们的粮仓..."

"我知道。" 岳峰扶起他,声音里带着泪,"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他转向刘显,刀指对方的咽喉,"把假扮残兵的缇骑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斩了你!"

文华殿里,谢渊把阳曲卫的急报拍在案上。密报是玄夜卫的人从尸堆里扒出来的,上面用血写着 "缇骑屠村,嫁祸残兵"。李嵩却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谢尚书,镇刑司的奏报说,是岳峰纵容残兵杀了监军,现在又带兵对抗缇骑,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谋逆?" 谢渊的朝笏重重砸在地上,"李首辅没看见吗?张谦扣了三个月粮饷,杀了哨长赵二狗!阳曲卫的弟兄是饿急了才反抗,这叫谋逆?" 他从袖中掏出《元兴帝实录》,翻到永乐十三年的记载,"元兴帝曾说 ' 边军饥寒而反,罪在监军 ',你怎么解释?"

萧桓坐在御座上,手指在两份奏报间来回移动。岳峰的奏报字迹仓促,却透着恳切;李谟的奏报条理清晰,却处处透着刻意。他想起阳曲卫是拱卫京师的屏障,若真逼反了,北元就能长驱直入。"李德全," 他突然开口,"传旨,让岳峰暂代阳曲卫总兵,先稳住局面,三法司随后就到。"

三法司的人赶到阳曲卫时,正看见岳峰在给残兵发粮。周平带着弟兄们在演武场挖坑,埋那些冻僵的尸体,每个坑前都插着块木牌,写着姓名和籍贯。大理寺卿刘宗周验了张谦的尸体,突然对着缇骑厉喝:"监军身上的刀伤,分明是近距离刺杀,哪像残兵所为?"

李谟站在一旁,脸色发白。他没想到刘宗周会亲自验尸,更没想到张谦的亲卫里,有个被买通的缇骑偷偷告诉周平:"是刘显杀了张谦,想嫁祸残兵。"

谢渊跟着三法司的人一起来了。他走到赵二狗的坟前,看见木牌上写着 "大同卫人,德佑十三年入伍",突然想起周铁山的血书,眼泪再也忍不住:"这些孩子,本该在田里种地,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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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递给谢渊一块染血的麦饼:"谢尚书,这是从张谦帐里搜出来的,里面全是沙子。" 他指着远处的粮仓,"镇刑司扣的粮,都在那里发霉了。"

李嵩在府里收到李谟的密报,气得把茶盏摔在地上。密报说 "刘显已招供,杀张谦是为嫁祸残兵",还说 "谢渊在阳曲卫找到了镇刑司扣粮的账册"。他抓起案上的《防边策》,突然觉得上面的字都在嘲笑他。

"首辅大人,要不... 把刘显杀了灭口?" 亲随颤声建议。

李嵩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望着漫天风雪。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秀才时,曾在街头听说书人讲元兴帝北征的故事,那时的他,也觉得 "忠勇" 二字比什么都重要。"让李谟把账册偷回来,"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再让三法司的人 ' 查无实据 '—— 总要有人背锅,就让刘显去吧。"

阳曲卫的雪终于停了。岳峰在演武场立了块碑,上面刻着 "阳曲卫死难弟兄之墓",没有姓名,因为太多尸体已经认不出是谁了。周平在碑前烧着麦饼,火苗舔着纸灰,像在喊那些逝去的名字。

三法司结案奏疏原文

刑部尚书臣周立仁、大理寺卿臣吴景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臣李谟谨奏:

窃照阳曲卫哗变一案,经三法司会勘月余,现据供词、物证及人证,谨陈始末如左:

据镇刑司呈送之供状及玄夜卫密报,原阳曲卫千户刘显,于德佑十四年三月十七日夜,率亲卫二十余人闯入监军公署,持械击杀监军张谦及随员三名。其刀刃痕迹与现场遗留之柳叶刀吻合,且刘显部下王二毛等三人供称,刘显曾扬言 "监军克扣冬衣,士卒冻毙,此仇必报"。

又查刘显私宅,搜出北元狼头旗一面、未缴之军粮账册三本。账册记载,自德佑十三年秋至十四年春,刘显截留宣府卫转运阳曲卫之粟米共计一千二百石,其中八百石转卖于大同卫黑市。此等行径,显系借哗变之名,行谋反及贪腐之实。

阳曲卫残兵百余人参与哗变,然经查多为受刘显胁迫。其供词称,刘显以 "监军虐卒" 为由煽动,实则将克扣军粮之罪嫁祸于镇刑司。臣等议定:

首恶刘显依《大吴律?谋反篇》,斩立决,枭首示众;

从犯四十人发配辽东屯田,余者编入蓟州卫,由岳峰总兵严加管束;

阳曲卫士卒冻毙者,着户部拨银抚恤,家属免徭役三年。

关于镇刑司呈送之扣粮账册于会审期间失窃一事,臣等已责成刑部司狱司彻查。然据缇骑供称,账册保管于镇刑司北镇抚司地牢,寻常人等不得擅入。且镇刑司佥事李谟当庭出示账册副本,与玄夜卫密报之克扣数目相符。故失窃一事,或系宵小之徒扰乱视听,无碍本案定谳。

岳峰身为宣府卫总兵,未能及时察觉刘显异动,且在哗变发生后擅自调兵,确有 "擅离职守" 之过。然其随后遣安抚使周平携粮五千石赴阳曲卫,稳定军心,功过相抵。臣等议定:着岳峰上章请罪,暂免其宣府卫总兵之职,留任协理军务,以观后效。

本案虽已审结,然边军哗变之根源在于 "监军权重而不察粮,镇刑司掌刑而不惩贪"。臣等恳请陛下:

严令监军不得干预卫所粮草调度,违者以《大吴律?擅权篇》论处;

镇刑司今后缉查边将,须会同三法司会审,不得独断。

伏乞陛下明鉴,以安边患,以肃纲纪。

刑部尚书臣周立仁

大理寺卿臣吴景明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李谟

德佑十四年五月初三日

附注:

本奏疏经三法司堂官联署,附刘显供状、狼头旗及账册副本于后;

王庆总兵血书称遭 "弹琵琶" 之刑,然其供词与镇刑司呈送之供状多处矛盾,且无旁证,故未采信。

谢渊捏着三法司的结案奏疏,指腹反复摩挲着 "免罪" 二字的朱印,那朱砂混着松烟,红得发暗,像干涸的血。奏疏上 "刘显擅杀监军、嫁祸残兵,斩立决" 的墨迹还带着潮意,可 "镇刑司扣粮账册失窃" 的附注,却被人用朱笔圈了个淡痕,像只遮羞的手。他忽然想起会审时,周立仁偷偷塞给他的纸条:"李谟昨夜进了李嵩府,三更才出。"

岳峰望着远处的长城,积雪正顺着箭楼的垛口往下淌,在青灰色城砖上划出蜿蜒的痕,像无数双流泪的眼。"谢尚书,"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碎成碴子,"刘显是斩了,可扣粮的人呢?嫁祸的人呢?这案子... 真能算结?" 他指尖叩着城砖,那里有当年守雁门关时留下的刀痕,如今被雪填得满满当当。

谢渊没说话,只是将王石头的屯田文书递过去。麻纸边缘还带着麦秸的毛刺,是阳曲卫新出的纸,上面的 "阳曲卫屯田所" 印章红得鲜亮,盖过了老兵按的指印。"他说..." 谢渊的喉结滚了滚,"种出的第一茬麦,要给大同卫的弟兄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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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突然紧了,卷着雪粒抽打在新立的 "阳曲卫死难士卒碑" 上,呜呜的响像无数人在叹。碑上没刻名字,只凿了行字:"戍边者,死边者,皆为大吴魂"。岳峰伸手去摸那字,指腹蹭过冰冷的石面,突然想起周铁山的血书 —— 原来有些债,血偿不了,得用日子慢慢还。

片尾

《大吴史?阳曲卫哗变考》载:"阳曲卫新麦丰收,王石头率旧部百余人屯田,亩产达三石二斗,创边镇纪录。所产之麦,一半入军仓,一半留作种粮,刻石记曰 ' 兵者,亦能耕 '。

时岳峰已被贬为庶民,居于宣府卫旧宅。谢渊遣玄夜卫旧部送麦百石,附信曰 ' 弟兄们在阳曲卫种了麦,穗子比当年雁门关的还饱满,等你回来尝 '。信末缀着三十七个指印,都是当年阳曲卫的老兵。

李嵩因 ' 镇刑司扣粮案 ' 渐失帝信,萧桓以 ' 调度失当 ' 罢其首辅职,令归乡。离京那日,谢渊在城门见其车中载着《元兴帝实录》,卷首 ' 边军乃国之根本 ' 句,被人用墨涂了个黑。"

卷尾

阳曲卫之变,非兵之暴,乃官之虐;非将之纵,乃政之昏。当监军张谦的金鞭抽断哨长的脊骨时,当镇刑司的缇骑把粮车转向私仓时,边军手中的刀从对外到对内,从来不是哗变,是被逼到悬崖的嘶吼 —— 他们砍向的不是朝廷,是逼死弟兄的枷锁。

岳峰的安抚,是想给绝境留条缝;谢渊的力辩,是想给公道撑把伞。可在 "君疑" 这把大伞下,缝会被堵死,伞会被撕碎。萧桓既怕边军 "尾大不掉",又要边军 "死战不退";既用镇刑司当 "看门人",又任其变成 "掏心贼",这摇摆里藏着的,是对忠良的轻贱,对边事的敷衍。

王石头们放下刀拿起犁,不是忘了大同卫的雪,不是忘了阳曲卫的血,是知道:北元的狼看得见,朝堂的刀藏得深。他们种麦,是想让后来人知道,边军不止会打仗,还能养活自己 —— 这不是妥协,是另一种守。

后之览史者见 "阳曲卫" 三字,多叹 "边将难",却少思 "何以难"。监军专权而不察粮,镇刑司掌刑而不惩恶,制度之弊如积薪,遇火星便燃。德佑年间的雪,埋了阳曲卫的尸骨,也冻了边军的心,直到数年后宣府卫再变,人们才想起王石头的麦 —— 原来能扎根的,从来不是刀,是土。

而那土,得用公道施肥,用信任浇灌,才长得出不被风雪摧折的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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