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桢记青灯轻剑斩黄泉

第523章 忠与佞 假和真 是非曲直问何人

卷首语

《大吴史?刑法志》载:" 德佑十四年二月,镇刑司佥事李谟密嘱北镇抚司典吏张全,伪造《岳峰与阳和卫都指挥王庆饮酒密谈录》。其录以麻纸仿宣府卫军报格式,墨汁调以边地砂粒充旧,录中 ' 岳峰言:朝廷粮饷不济,不若据宣府自立 ' 等语,皆摹岳峰笔迹而故意露拙,使识者疑其半真半伪。

初,谟擒王庆于阳和卫,以其幼子为质,刑讯三日,用 ' 烙铁烫指节 ' 之法,逼其画押认 ' 曾与岳峰密谈 '。录成,谟亲携入宫,疏中援引《元兴帝实录》永乐二十年条陈 ' 边将不得私议钱粮 ',称岳峰 ' 借祖制调兵之名,行割据之实,密谈录乃铁证 '。

帝萧桓览录于暖阁,见 ' 自立 ' 二字,掷录于地,谓李德全曰 ' 岳峰十年戍边,竟有此心?'。时谢渊方在左顺门待罪(因前次闯宫),闻之免冠叩首,力辩 ' 录中笔迹有诈 '。帝终命三法司(刑部尚书周立仁、大理寺卿刘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会审,然镇刑司已将王庆囚于诏狱署暗牢,隔绝内外。"

铁衣冷,角声酸,宣府城头月半残。

刁斗敲残三更雪,烽燧烧穿万里寒。

十年戎马心犹壮,百战疮痍鬓已斑。

一朝墨卷诬忠骨,千行血泪未轻弹。

权奸计,弄刑章,墨丸暗蘸九边霜。

金銮殿上风云变,玉阶前下是非茫。

可怜百战封侯将,不及权臣笔半行。

镇刑司北镇抚司地牢深处,腥气混着霉味漫在潮湿的空气里。石壁上渗着水珠,顺着 "永乐二十年镇刑司重造" 的刻痕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汪发黑的水洼。李谟捏着支狼毫,笔尖蘸的朱砂混了三滴人血 —— 这是镇刑司伪造供词的规矩,说 "能让字迹带戾气,瞒过圣上"。他盯着空白供状上的朱丝栏,忽然想起李嵩今早的嘱咐:"岳峰的字带钩,你仿的时候,把 ' 兵' 字的钩写歪半分,让圣上看着像藏着刀。"

"大人,这供状..." 典吏张全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手指绞着沾满墨污的袖管。他刚从诏狱署过来,王庆的幼子还关在那里,哭声隔着三道墙都能听见。"王庆总兵的指节都烫焦了,还是不肯认..."

李谟猛地转头,烛火在他眼底投出两道竖影,像头蓄势的狼。"不肯认?" 他抓起案上的铁钳,钳口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锈迹,"你忘了元兴帝定下的规矩?镇刑司审案,没有 ' 不肯认 ' 的人。" 他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苗舔着钳身,映得 "镇刑司北镇抚" 的刻字发亮,"去把 ' 弹琵琶 ' 的铁钩拿来 —— 王庆是阳和卫的都指挥,琵琶骨最硬,得用三斤重的钩。"

两名缇骑拖着王庆进来时,铁链在石阶上磨出刺耳的响。王庆的甲胄早被剥成碎片,后背的皮肉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每块骨头上都凝着黑血。他被按在刑架上,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像头受伤的兽,却仍死死盯着李谟:"我与岳将军... 在雁门关同守过三年... 他的为人... 比你这腌臜货干净百倍..."

李谟把玩着发烫的铁钳,突然往王庆的肋骨上一按。"滋啦" 一声,焦糊味漫开来,王庆的惨叫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钻进张全的耳朵。"干净?" 李谟俯身在他耳边,声音黏得像蛛网,"去年秋,你押送的粮草里掺了三成沙土,这事镇刑司的账册记着呢。你若认了密谈,我就把账册烧了 —— 不然,你儿子明天就得去教坊司当小幺。"

张全蹲在油灯下仿王庆的笔迹,手抖得像筛糠。案上摊着王庆往年的军报,"阳和卫" 三个字的捺笔总是带个小钩,那是他在大同卫当百户时,被北元兵砍伤右手留下的习惯。张全蘸着调了砂粒的墨 —— 那是从宣府卫带来的边砂,据说能让纸页显出经年的旧气 —— 可写了七遍,捺笔的钩还是歪得不像样。

"废物!" 李谟夺过狼毫,在纸上重重一划。他早年跟过翰林院的老吏学过仿字,知道王庆写 "岳" 字时,上撇总往回收半分,像怕伤着谁。"你得想着,王庆是恨岳峰出卖他,字里才带怨气。" 他边写边念,"岳峰言:' 朝廷粮饷三个月没到,再等下去,弟兄们就得吃雪。'—— 这里的 ' 吃雪 ',要写得重,像咬着牙说的。"

烛火突然跳了跳,照亮案角堆着的《元兴帝实录》。李谟翻到永兴二十年六月,用朱笔圈出 "边将不得私议钱粮,违者以谋逆论" 的条款,冷笑一声:"岳峰总拿祖制压人,这次就让祖制送他去死。" 他让张全把条款抄在密谈录末尾,特意让墨迹洇开半分,看着像王庆急着画押时蹭的。

三更的梆子敲过时,密谈录终于抄完。李谟把它卷成细筒,塞进根掏空的竹管 —— 这是镇刑司传递密信的规矩,竹管里塞着晒干的艾草,能防虫蛀。"天亮前送到李首辅府里,让他过目。" 他瞥了眼刑架上昏死的王庆,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驿卒时,曾见过岳峰冒雪送流民入关,那时的雪,好像比今天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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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抱着竹管往外走,经过诏狱署的侧门时,听见王庆幼子的哭声。那孩子才六岁,昨晚还在喊 "爹带糖糕回来",此刻嗓子已经哑了。张全摸出块藏在袖里的麦芽糖,想从门缝塞进去,却被缇骑一脚踹在背上:"典吏也敢徇私?不怕李佥事扒你的皮?"

文华殿的鎏金铜炉里,安息香烧到了底,烟缕散得像团乱麻。谢渊把岳峰的奏疏拍在案上,纸页上 "臣敢以全家百口性命担保" 的朱印,被他的指腹磨得起了毛。刑部尚书周立仁捧着杯冷茶,茶盏沿的茶渍圈像道解不开的锁 —— 他今早收到李嵩的帖子,说 "王庆案若审清,刑部今年的盐引配额加三成"。

"周大人,你再看看这个。" 谢渊从袖中掏出玄夜卫的密报,是用明矾水写的,在烛火下显出字来:"镇刑司缇骑刘显,于德佑十四年正月廿三,在居庸关截留宣府卫冬衣三千件,转手卖给大同卫的商户。" 他用指甲点着 "三千件" 三个字,指节泛白,"这些冬衣,够宣府卫的弟兄撑过正月 —— 可现在,每天都有冻死的人被抬出城。"

周立仁的喉结滚了滚,密报上的字迹他认得,是玄夜卫指挥使沈毅的亲笔。当年沈毅在雁门关救过他的命,可镇刑司的势力比玄夜卫大得多 —— 上个月,大理寺卿想查镇刑司的账,结果被李谟按了个 "私通北元" 的罪名,现在还关在诏狱署。"谢尚书," 他放下茶盏,声音涩得像吞了沙,"镇刑司呈的供状里,王庆确实画了押..."

"画押?" 谢渊猛地站起来,玉带撞在案角,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你见过用烙铁烫出来的画押吗?" 他走到墙边,指着挂着的《宣府卫舆图》,阳和卫的位置被他圈了个红圈,"王庆在阳和卫屯田五年,仓里的粮够支半年,他犯得着跟岳峰私议钱粮?"

周立仁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和谢渊在翰林院当编修,那时谢渊总说 "当官要学元兴帝,宁肯自己挨饿,也不能让边军冻着"。可现在,雪还在下,人心却比雪还冷。"谢尚书," 他低声道,"三法司会审时,我会盯着李谟 —— 但你得答应我,别硬闯诏狱署,那里的暗牢... 进去就出不来。"

李嵩的书房里,檀香混着松烟墨的味漫开来。他展开李谟送来的密谈录,手指在 "岳峰言:' 宣府卫的兵,听我的比听朝廷的多 '" 这句话上停住。墨迹里的边砂硌得指尖发痒,他忽然想起德佑十二年,岳峰在左顺门弹劾他 "克扣边饷",那时的岳峰,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

"首辅大人,这录子... 能呈上去吗?" 李谟站在案前,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雪 —— 他刚从诏狱署过来,王庆的供词又加了句 "岳峰让我私藏五十副甲胄",那是他逼王庆用断指按的印。

李嵩没抬头,翻着案上的《大吴官制》,边镇总兵的职权条下被他用朱笔标了道:"无圣旨,不得调兵过五千。" 他想起元兴帝曾说 "边将如良犬,得拴着链子",现在岳峰这条犬,好像快挣断链子了。"把王庆的幼子送回阳和卫," 他突然开口,笔尖在密谈录上点了点,"再让张全写份《王庆悔罪书》,就说他 ' 被岳峰胁迫,如今幡然醒悟 '。"

李谟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放了孩子,王庆就不会再翻供;写悔罪书,就能堵上谢渊的嘴。"那... 三法司会审..."

"三法司?" 李嵩冷笑一声,往火盆里扔了片雪,"刑部周立仁的儿子在国子监当监生,我已让人给他谋了个外放的缺;大理寺卿刘宗周是个老古板,可他门生在镇刑司当差;都察院李邦华... 他去年修祖坟,用的木料是我送的。" 他把密谈录卷起来,塞进个锦盒,"明日早朝,你捧着这个去,就说是 ' 王庆连夜托缇骑送来的 '。"

窗外的风卷着雪打在窗纸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李谟捧着锦盒退出去时,听见李嵩在哼元兴帝时的《北伐歌》,哼到 "边将忠勇卫家国" 时,突然停了,接着是茶盏摔碎的脆响。

早朝的钟声响时,谢渊正站在金水桥的石阶上,望着东华门的匾额。雪落在他的朝服上,很快积成层白,像给这身藏青的缎面镶了道边。玄夜卫的线人刚从诏狱署回来,说王庆的琵琶骨被铁钩穿了,却还在喊 "岳将军是忠臣",声音哑得像破锣。

"谢尚书,天这么冷,怎么不进殿?" 周立仁从后面走来,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里面是三法司的印信。他的眼泡肿着,像是一夜没睡,"昨晚... 我去看了王庆的幼子,孩子发着烧,嘴里还喊 ' 爹别签字 '..."

谢渊的喉间发紧,从袖中掏出块油纸包,里面是王庆的血书。血已经发黑,"弹琵琶之刑" 四个字被指甲抠得破了洞。"等会审时,你把这个呈上去。" 他把油纸包塞进周立仁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对方一颤,"就算扳不倒李谟,也得让圣上知道,镇刑司干的是什么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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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到第三下时,文武百官开始列队。李谟捧着锦盒走在武官班首,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雪光里闪,像条吐信的蛇。他经过谢渊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对方的肩:"谢尚书,今早的朝会,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谢渊没看他,目光望着奉天殿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雪光下泛着蓝,像元兴帝北征时穿的甲胄。他想起岳峰父亲的牌位,就供在功臣庙里,牌位后的壁画上,画着当年护驾的场景 —— 那时的雪,也下得这么大,却埋不住忠魂的热。

奉天殿的金砖被雪水浸得发亮,映着萧桓御座上的十二章纹。李谟出列时,锦盒在手中晃了晃,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陛下,臣有密呈。" 他跪在地上,把锦盒举过头顶,"这是阳和卫都指挥王庆,连夜托镇刑司缇骑送来的《密谈录》,事关宣府卫总兵岳峰!"

萧桓的目光落在锦盒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着。那扶手是元兴帝用的旧物,刻着 "慎刑" 二字,此刻被他的指腹磨得发亮。"呈上来。"

李德全捧着密谈录走到御座前,展开时,纸页上的砂粒簌簌掉落。萧桓盯着 "岳峰言:' 朝廷若再克扣,不如据宣府自立 '" 这句话,突然想起去年秋,岳峰求发冬衣的奏疏,那时的字迹苍劲,绝没有这般歪斜的钩。

"陛下,这录子是伪造的!" 谢渊猛地出列,朝服的下摆扫过李谟的靴底,"王庆的幼子还被镇刑司扣着,他是被屈打成招!" 他从袖中掏出血书,举过头顶,"这是王庆托人带出的血书,上面写着 ' 李谟用烙铁烫指节,逼我认假供 '!"

李谟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血书?谁知道是不是谢尚书自己写的?" 他指向殿外,"王庆的供状上有他的指印,还有阳和卫的军印 —— 这些,谢尚书能伪造吗?"

李嵩缓步出列时,朝服的玉带在烛火下泛着暗光。他没看谢渊,径直走到御座前:"陛下,王庆是边镇大将,若非确有其事,断不会轻易画押。" 他瞥了眼血书,"至于血书,或为旁人胁迫所写,不足为凭。"

谢渊的目光像淬了冰:"李首辅说得轻巧!王庆在阳和卫镇守八年,秋毫无犯,怎么到了镇刑司手里,就成了 ' 通敌 '?" 他转向萧桓,声音陡然拔高,"陛下忘了元兴帝的祖训?' 边将在外,多有劳苦,若无罪证,不得轻罪 '!"

"祖训?" 李嵩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元兴帝实录》,翻到折角的一页,"陛下请看,永乐二十年,元兴帝斩了私议钱粮的辽东总兵,只因 ' 边将私议,易生二心 '。岳峰与王庆密谈粮草,正合此条!"

周立仁突然出列,捧着三法司的印信:"陛下,依《大吴律》,凡涉及边将的案子,需三法司会同玄夜卫、镇刑司共审。臣请即刻提审王庆,核对供词与笔迹。"

萧桓的目光在谢渊和李嵩之间转了转,御案上的《边镇图》被他的指甲划了道痕,正好在宣府卫的位置。"准奏。"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的烛火都抖了抖,"三法司明日开审,镇刑司需将王庆移交刑部大牢 —— 不得有误。"

退朝后,李嵩在文渊阁的回廊上叫住李谟。雪落在他的貂皮帽上,很快化成水,顺着帽檐往下滴。"王庆不能移交刑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见,"你今晚让人做场 ' 意外 '—— 比如,他想越狱,被缇骑当场格杀。"

李谟的脸白了:"可圣上有旨..."

"圣上的旨,也得看怎么执行。" 李嵩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瓷瓶,里面是鹤顶红,"王庆死了,密谈录就成了铁证 —— 岳峰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他盯着远处的角楼,那里的玄夜卫正在换岗,"谢渊肯定会派人盯着,你得做得干净些。"

李谟捏着瓷瓶,指尖冰凉。他想起王庆的幼子,那孩子今早还抓着他的衣角,问 "爹什么时候回来"。"首辅大人," 他的声音发颤,"若是败露..."

"败露?" 李嵩拍了拍他的肩,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镇刑司的缇骑,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你若办砸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廊柱上的 "忠" 字碑,那是永熙帝亲笔写的,此刻看着像个笑话。

谢渊在兵部值房里磨墨,砚台里的墨汁泛着青,那是用松烟和艾草汁调的,据说能防腐。他正在抄录岳峰历年的军报,想找出与密谈录笔迹的不同 —— 岳峰写 "卫" 字时,竖钩总是往外撇,像要护住什么,而密谈录里的 "卫" 字,钩是往里收的,透着股狠劲。

"大人,玄夜卫的人来了。" 亲随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王庆的指节骨 —— 镇刑司的缇骑说他 "畏罪自尽",可指节上的焦痕明明是烫的。

谢渊的手一抖,狼毫掉在纸上,晕开个墨团。他想起今早朝堂上,李嵩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备马。" 他抓起抄好的军报,"去刑部大牢,我要亲眼看着王庆被移交 —— 谁敢动他,我就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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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随拦住他:"大人,镇刑司的缇骑肯定在半路设了埋伏..."

"埋伏?" 谢渊的笑声在空荡的值房里回荡,带着泪,"当年元兴帝北征,带着三千兵就敢闯北元大营。我现在有玄夜卫的弟兄跟着,还怕他几个缇骑?" 他把王庆的指节骨揣进怀里,那骨头凉得像冰,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刑部大牢的铁门 "吱呀" 打开时,王庆被缇骑架着出来。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血痂与冰霜冻在一起,却仍死死盯着天边的启明星 —— 那是阳和卫的方向,他的屯田就在那里,此刻该下种了。

"王将军!" 谢渊翻身下马,玄夜卫的弟兄立刻围上来,刀剑出鞘的声在雪地里格外脆。"我是谢渊,陛下让三法司会审,你要活着把真相说出来!"

王庆的嘴唇动了动,血沫子从嘴角漏出来。他想说什么,却被缇骑猛地捂住嘴。李谟站在远处的墙根下,手里捏着个小瓷瓶,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周立仁带着刑部的人赶来,验了王庆的伤,突然对着缇骑厉喝:"圣上有旨,不得虐待钦犯!你们若再动手,休怪我按律处置!"

李谟看着谢渊和周立仁把王庆扶进刑部大牢,瓷瓶在掌心捏得发白。雪落在他的蟒袍上,很快积成层白,像给这身黑衣裳裹了层孝布。他突然想起张全仿的那句 "岳峰言",此刻才明白,最狠的刀,从来不是铁做的,是人心。

远处的钟声响了,是早朝的预备钟。李谟转身往奉天殿走,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响,像无数冤魂在哭 —— 哭这大吴的天,怎么就亮得这么慢。

片尾

《大吴史?三法司会案卷》载:" 德佑十四年,刑部大牢会审岳峰案。王庆当庭翻供,露指节焦痕泣言 ' 镇刑司烙铁烫供 ',并指认密谈录中 ' 岳峰言 ' 诸语全系李谟口述。谢渊呈岳峰历年军报比对笔迹,周立仁验王庆血书确为指血所书,刘宗周查《元兴帝实录》援引条款实有篡改。

帝萧桓览卷宗三日,终下旨:' 李谟滥用刑罚,革职流放辽东;镇刑司缇骑扣冬衣事,着都察院彻查;岳峰虽无反心,然久掌边军,改调蓟州卫总兵,宣府卫军务由副将暂代。'

王庆出狱后,辞阳和卫都指挥职,归乡屯田。次年夏,其于田间劳作时,见北风吹麦浪,忽忆与岳峰在雁门关同饮之酒,泣曰 ' 当年酒烈,如今麦香,只是...' 言未毕而逝,乡人葬之阳和卫屯田侧,碑无字,惟刻麦穗一束。

宣府卫士卒闻岳峰调职,夜聚城楼,以麦秸扎 ' 岳' 字灯悬于垛口,三日不灭。镇刑司缇骑欲拆之,被老卒周平率伤兵拦下,平曰 ' 将军虽走,灯得照着路 '—— 平,即大同卫老兵周铁山侄,血书之事,其亲见也。"

一纸谤书动九阍,权臣袖里弄乾坤。金銮殿上风云起,玉阶前畔血泪痕。忠与佞,假和真,是非曲直问何人?可怜百战边关将,不及权臣墨半痕。

卷尾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十四年,三法司会审岳峰案。镇刑司所呈供状多有矛盾,王庆翻供称刑讯逼供。帝萧桓震怒,责李谟 ' 滥用刑罚,构陷忠良 ',命革职查办。岳峰虽免罪,然宣府卫兵马钱粮仍受制于镇刑司。"

此事件虽暂告一段落,然朝堂之上,权斗仍在暗处继续。岳峰镇守宣府,外有北元虎视眈眈,内有权臣百般刁难,其命运究竟何去何从?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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