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西出玉门
过了沙头城,就是敦煌郡的第一道险关,也是塞外最重要的军事要地——玉门关。
玉门关是汉代河西走廊西端的重要关隘,始建于汉武帝时期(约公元前111年),位于今甘肃省敦煌市西北约90公里的戈壁滩上,因西域玉石经此输入中原而得名。玉门关地处疏勒河南岸,控制水源要道,周边戈壁广袤,自然环境严酷,故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苍凉诗境。险关之侧筑有疏勒城,原为疏勒国的都城,后被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以后多为汉军把守,一关一城互为犄角,可谓易守难攻。
西海的湖水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涟漪,仿佛千万片碎裂的铜镜漂浮在水面上。白善站在湖畔,靴底陷入潮湿的泥沙,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会带起一串浑浊的水泡。他望着湖对岸隐约可见的沙丘轮廓,那里,通往玉门关的道路如同一条被晒干的蛇皮,蜿蜒消失在戈壁深处。
"将军,三思啊!"廖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感。这位副将的铠甲上还残留着沙暴留下的刮痕,在暮色中泛着暗淡的光。"我军新遭沙暴,兵疲马乏,玉门关又..."
白善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打断了廖化的话。他的手掌边缘结了一层薄茧,在湖风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压抑的兴奋。远处,几只水鸟掠过湖面,翅膀拍打出的水珠在空中短暂停留,像一串散落的珍珠。
"你见过玉门关吗,廖将军?"白善突然问道,声音低沉得如同远处戈壁上传来的风声。
廖化愣了一下,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未曾亲见,只闻其险。据说连春风都..."
"都度不过玉门关。"白善接过话头,嘴角扯出一个干裂的微笑,"诗里是这么说的。"他转过身,眼中跳动着某种危险的光芒,"但沙暴可以。"
湖岸的碎石在两人脚下嘎吱作响。廖化皱起眉头,脸上的风霜刻痕更深了几分。"将军的意思是..."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白善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敲进木头,"西凉军绝不会想到,刚刚经历沙暴的我们会立刻发起进攻。"
廖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我们只有不到五千人,其中还有两千是新兵。玉门关据传有..."
"五千守军,我知道。"白善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守关的是成宜,不是马超。"他说出这个名字时,湖面突然掀起一阵微风,吹皱了倒映在水中的晚霞。
两人陷入沉默。远处营地传来士兵的交谈声和战马的嘶鸣,混着湖水轻拍岸边的节奏,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廖化盯着白善铠甲上那道被沙粒磨出的凹痕,思绪翻腾。他太了解这位同僚了——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至少等张将军的主力..."廖化做着最后的努力。
白善摇摇头,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剧烈摆动,像一簇燃烧的火苗。"等主力到了,西凉军也准备好了。"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想想,玉门关为什么叫玉门关?"
廖化眨了眨被风沙磨红的眼睛,不明所以。
"因为那里是玉石之路的咽喉。"白善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性的热切,"拿下它,就等于掐住了河西走廊的脖子。张将军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湖对岸,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黑暗如同潮水般漫过戈壁。廖化感到一阵无力的寒意爬上脊背。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白善了。
"那...将军打算如何部署?"廖化最终妥协道,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沉重。
白善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他蹲下身,用佩剑在潮湿的沙地上划出几道线条。"这是西海,这是沙头城..."剑尖移动,勾勒出一幅简陋的地图,"玉门关在这里,疏勒城在其侧,相距不过十里。"
廖化也蹲下身,看着那道代表玉门关的深刻痕迹。他注意到白善在疏勒城的位置多戳了几个点,像是在强调什么。
"宋扬。"白善突然说,剑尖重重地点在那些小点上,"疏勒城守将。知道他是谁吗?"
廖化摇头,头盔上的铁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宋宪的同族。"白善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而且是马氏兄弟不待见的降将。"
廖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理解。"将军是想..."
"分兵。"白善站起身,剑尖离开沙地时带起一串水珠。"你率两千新兵、剩余的火器营和辎重留守沙头城,接应张将军。我带三千精锐——近卫军和老兵,趁夜奔袭玉门关。"
夜风突然变得猛烈,吹散了沙地上的图案。廖化盯着那些迅速消失的线条,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太冒险了。如果成宜有所防备..."
"那就赌宋扬不会救援。"白善的声音冷硬如铁,"一个被主子嫌弃的降将,凭什么为马家卖命?"
远处营地亮起了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倒映在湖面上,像是沉入水底的星辰。廖化知道争论已经无益。他缓缓站起身,铠甲上的水珠滚落,在沙地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至少带上全部的近卫军。"廖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妥协的疲惫。
白善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铠甲发出闷响。"放心,我不会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他转向湖面,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你知道为什么春风度不过玉门关吗?"
廖化摇头,头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因为关外是戈壁,关内是绿洲。"白善的声音突然充满向往,"我们来自并州,廖兄。那里的风沙不比这里温柔多少。但玉门关后面...是河西走廊,是敦煌,是水草丰美的..."
他没有说完,但廖化明白他的意思。两人沉默地望着湖水,各自想着心事。夜更深了,星光倒映在水面上,被微风吹碎又重组,周而复始。
第二天黎明,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戈壁地平线时,白善已经整装待发。三千精锐排列在湖畔,铠甲和武器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近卫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蟒纹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布面上腾跃而出。
"记住,"白善对送行的廖化最后叮嘱,"无论收到什么消息,都坚守沙头城。张将军的大军最迟五日后到达。"
廖化郑重地点头,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更深。"愿将军旗开得胜。"
白善笑了笑,那笑容在朝阳下显得格外锋利。他转向部队,举起佩剑——剑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出发!"
马蹄声如雷,扬起一片沙尘。廖化站在原地,看着部队逐渐远去,变成戈壁地平线上的一串黑点。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但当他回头看向平静的西海湖面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宋扬..."廖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关键信息自己没能抓住。但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得他睁不开眼,思绪也随之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白善率领部队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北疾行。随着海拔的升高,空气变得越来越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把细小的刀片。白善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那里,玉门关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河西走廊的咽喉要道上。
"加快速度!"白善对传令兵喊道,"务必在日落前赶到关外十里处!"
战马嘶鸣,蹄声如鼓。白善的心跳随着行军节奏加快,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玉门关的防御图——那是出发前向导老赵用木棍在沙地上画出的简图:高耸的城墙,狭窄的关门,以及...疏勒城方向的援军路线。
"将军,"亲兵队长策马靠近,声音压得很低,"探马来报,疏勒城近日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白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宋扬的部队?"
"不确定。但城头的旗帜换了样式。"
白善没有立即回应。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计算着剩余的路程和时间。戈壁上的热浪开始蒸腾,远处的景物在热气中扭曲变形,如同水中的倒影。
"继续前进。"他最终说道,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按原计划行事。"
部队继续向前,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像是一条蠕动的黄蛇。白善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玉门关的城墙上——那里,成宜是否已经得到了风声?宋扬真的会坐视不理吗?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但随着距离玉门关越来越近,它们逐渐被一种奇特的平静所取代。白善想起小时候在并州猎狼的经历——最危险的不是正面交锋,而是等待出击的那一刻。
而现在,他就是那只潜伏在戈壁中的狼,而玉门关,就是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