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黑雾轮廓
有人肩头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仍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有人断了一臂，只用单手攥着断裂的法器残片，指缝间渗出汗珠。
角落里，一位白发老道咳嗽着按住胸口的伤，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着光。
他曾是镇守此关千百年的老将，如今只能看着后辈们用血肉填补防线。
“当年我等守关时，比这凶险百倍……”
他喃喃自语，声音却陡然拔高，“但咱们神关的人，就没怕过死！”
老道的话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斗志。
原本萎靡的士气，刹那间重新高昂起来。
“这世道，便是如此。”
镇玄关城楼屋檐上，一位老人负手而立，目光冷峻地看着关外。
他便是玄九剑尊，一位迟暮之人。
“你之寿元已然将至，如今带着这把剑回到这里，看来你是不打算活了。”
时祈月立在玄九剑尊身侧，素白的衣袂被罡风掀起，手中长剑的剑穗轻晃，映着关外血色黑夜。
“死于这神关中，好过在一剑神天安度晚年。”
玄九剑尊摇摇头，喉间泛起一声低叹，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敬重与无奈：“前辈这话，倒让晚辈无地自容了。”
他望着时祈月鬓这一身霜白，想起幼时初见这位传说中的女剑修——那时她立于城楼之上，一剑破万魔，剑光映得半个关口都亮如白昼。
“玄九。”时祈月终于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柔和了些许，却仍带着前辈的威严，
“我想，你师尊若是还在世，定会说出这一番话，
‘我的徒弟不是天才，更胜天才’。”
玄九剑尊猛地一震，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幼时师尊临终前的模样与眼前时祈月的身影重叠，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愧疚与遗憾，此刻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轻轻拨开。
“前辈……”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当年其师尊离逝时，他正因修行遇挫自怨自艾，是时祈月提着他的后领站在这城楼，指着关外的烽火告诉他：
“天才是天上的云，修者是脚下的路，路走得扎实，比云飘得高更重要。”
时祈月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霜白的鬓发被罡风拂动，倒添了几分暖意。
关外的厮杀声愈发惨烈，一道妖魔的利爪拍在城楼上，震得瓦片簌簌坠落。
“前辈，这一去，玄九便不再回了——保重！”
玄九剑尊应声提剑，青霜嗡鸣作响，与身侧时祈月的长剑遥相呼应。
两道剑光在血色黑夜中亮起，一道沉稳如山岳，是后辈接住的传承；一道清冽如寒星，是前辈未凉的锋芒。
城楼之上，时祈月迎风而立，风声猎猎中，看着他一个人踏入那片黑雾之中，一去不复返。
黑雾翻涌如墨，诡异生灵的嘶吼刺破虚空，利爪与獠牙在暗影中闪烁着幽光。
炽剑尊主周身烈焰般的剑意熊熊燃烧，每一次挥剑都带起金色流光，将扑来的生灵斩成飞灰，
脚下的虚空被剑气撕裂，硬生生踏出一条通向界域核心的血路。
就在他剑势微滞的刹那，黑雾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剑鸣。
只见数十道剑光如流星赶月般冲破雾霭，为首的中年剑修手持重剑，剑气沉凝如岳：
“炽剑尊主！我等奉玄剑宗令，前来助战！”
话音未落，更多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有白发老道驭使飞剑，剑影飘忽如鬼魅，瞬间绞碎侧翼袭来的触手；
有青衫剑客剑势凌厉如雷，剑光所过之处，诡异生灵的哀嚎此起彼伏；
更有女剑修素手挥剑，剑花如雪，在黑雾中织就一片防御光幕，护住身后受伤的同伴。
“是流云剑宗的人！”
“还有万剑谷的弟子！”
炽剑尊主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原本孤绝的剑意陡然暴涨。
他回望身后汇聚成洪流的剑光，朗声道：“诸位同道！界域存亡在此一战，随我破雾斩魔！”
“破雾斩魔！”
“破雾斩魔！”
数千道剑光齐声应和，声浪震得黑雾翻滚不休。
炽剑尊主一马当先，造化玄皇境的威压与剑道真谛交织，金色剑光如怒龙出海，硬生生将黑雾撕开更大的裂口。
无数剑修紧随其后，剑光交织成网，或攻或守，或援或护，原本混乱的战场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诡异生灵的反扑愈发疯狂，却在连绵不绝的剑光中节节败退。
有的剑修灵力耗尽，便以精血催剑，与妖魔同归于尽；
有的剑修兵刃断裂，便徒手捏诀，以肉身撞向敌人；
更有人将自身修为灌入长剑，托于同伴之手，用生命铸就前行的道路。
剑光在黑雾中闪烁，如同不灭的星火。
“洛兄，如此放肆机会，不容分心啊。”
云逍不断穿梭战场之中，手中道剑也早已染上血刃，
洛天羽闻言，手中长剑嗡鸣一声，刚将一头利爪擦着脖颈掠过的诡异生灵拦腰斩断，滚烫的黑血溅在他脸颊上。
他偏头看向在黑雾中如游鱼般穿梭的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带血的笑：“云兄这是怕我独占了这份‘风光’？”
话音未落，他脚尖在虚空一点，身形如箭般窜出，长剑挽出三道金色剑花，精准地格开从三个方向扑来的触手。
“洛兄，我先行一步了。”
云逍轻笑一声，道剑划出一道清冽弧线，将洛天羽身后偷袭的生灵钉在虚空，随即加快速度继续收割诡异生灵。
待云逍走远之后，此地诡异生灵已经全数烬灭，真正的战场在界域之中。
现在洛天羽才明白，为什么这界域和万丈城墙这么容易破了，感情就是充当摆设，真正的防线就是镇玄关一处。
界域外黑雾常年笼罩，普通修士踏入顷刻间化为乌有，唯有将战场定格在界域和万丈城墙之间，方能有一丝希望。
洛天羽他望着云逍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那道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早已布满裂痕的万丈城墙。
这里既是陷阱，也是最后的缓冲。用看似薄弱的防线引诱诡异生灵涌入，再将所有力量集中于镇玄关，用血肉之躯筑起真正的壁垒。
“拿命来填吗？剑修不愧是剑修……”
他敬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黑雾在城墙外翻滚，厮杀的战场此刻死寂一片，只剩下残留的血腥味与破碎的灵韵在风中飘散。
突然，界域战场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是无数剑修的怒喝与诡异生灵的尖啸。
洛天羽猛地抬头，只见那边的黑雾剧烈翻腾，时而有金色剑光冲天而起，时而有妖异的红光吞噬一切。“摆设也好，陷阱也罢……”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重新燃起战意，“至少这里的生灵已经烬灭，该去前面帮衬了。”
脚下的虚空微微晃动，他却一步踏出，身形踉跄着冲向界域深处。
身后的万丈城墙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墓碑，而前方的战场火光冲天。
刚踏入界域边缘，一股如山岳倾轧般的威压便从黑雾深处扑面而来。洛天羽身形猛地一沉。
黑雾中传来低沉的嘶吼，并非寻常诡异生灵的尖啸，而是带着某种上位者的漠然与暴戾。
他抬头望去，只见浓稠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翻涌，隐约可见一道遮天蔽日的轮廓在其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让周遭的虚空震颤。
“这是……造化玄皇的诡异生灵？”
洛天羽心头剧震，额角渗出冷汗，乖乖，我一来怎么就碰上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逍提着染血的道剑折返而来，脸色凝重如铁：
“小心！这威压在锁定生灵气息，普通修士靠近即死！”
他话音未落，便见不远处几名试图冲过黑雾的修士突然身体僵直，下一刻便在无声的嘶吼中化作飞灰，连一丝灵韵都未留下。
洛天羽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体内残余源力，将剑意凝聚于周身形成护罩。
剑光在威压下不断扭曲，却始终未曾溃散。
“看来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黑雾深处的威压愈发沉重，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逍的道剑也微微震颤，清冽的剑光蒙上了一层血色。
一道炽烈如骄阳的金光突然撕裂黑雾，将那如山岳倾轧的威压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
“尊主！”云逍眼露喜色，望着那道裹挟着无尽剑意的身影从天而降。
炽剑尊主立于虚空，周身金色剑光熊熊燃烧，竟将周遭的黑雾逼退数丈。
他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并非鲜血，而是凝练到极致的金色灵火，每一滴落下都在虚空灼烧出滋滋声响。
“速去帮其他人。”
话音未落，炽剑尊主已化作一道金虹冲向黑雾之中。
只见他长剑横扫，漫天剑影如流星雨坠落，将涌来的诡异生灵成片绞碎。
更惊人的是，他周身的剑意竟在不断攀升，造化玄皇境的威压如海啸般铺开，竟硬生生压制住了这造化诡异的气息。
黑雾深处传来暴怒的咆哮，巨大的轮廓在金光中剧烈翻腾，无数触须与利爪从雾中探出，却都被炽剑尊主的剑光拦腰斩断。
“当年封印你的老东西们虽已逝去，但人族的剑，从未变过！”
炽剑尊主的声音带着决绝，长剑突然暴涨千丈，如撑天巨柱般刺入黑雾最浓郁处。
刹那间，金与黑的光芒在界域中央碰撞、炸裂，震得整个虚空都在摇晃。
金光与黑雾碰撞的顶点，黑雾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非人的尖啸。
那道巨大轮廓猛地收缩，紧接着，一道凝聚了无尽怨毒与黑暗的幽光从雾中骤然射出，快如闪电，
竟绕过了炽剑尊主的剑光防御，狠狠砸在他胸口！
“噗——”
炽剑尊主如遭重击，身躯在虚空中剧烈震颤，暴涨的千丈长剑瞬间崩碎，化作漫天金屑。
他喷出一大口金色血液，染得胸前衣襟一片刺目，原本挺拔的身影竟生生矮了半截，周身燃烧的剑意也骤然黯淡下去。
“尊主！”云逍惊呼，目眦欲裂。那道幽光中蕴含的黑暗力量极具腐蚀性，
正顺着尊主的伤口疯狂涌入，他皮肤上的金色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肌肤。
黑雾中的轮廓发出低沉的狞笑，仿佛在嘲讽这短暂的胜利。
失去剑光压制的黑雾再次翻涌，无数诡异生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受伤的炽剑尊主蜂拥而至。
炽剑尊主死死攥紧手中的残剑，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喘息。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那道黑暗攻击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更在撕裂他的道基。
他猛地将残余的剑意尽数引爆，金色光芒再次爆发，虽不及之前炽烈，却硬生生逼退了近身的妖魔。
洛天羽与云逍趁机冲破阻拦，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尊主，剑光在三人周身疯狂舞动，将涌来的黑暗暂时隔绝。
“尊主您撑住！”云逍声音发颤，道剑上的清光愈发炽烈，“我们带您回镇玄关疗伤！”
炽剑尊主却摇了摇头，咳出的血沫沾在唇边，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剑：“别管我……你们快走，那是……无上道主。”
“走……走得掉吗？”
黑雾深处的幽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带着更加恐怖的杀意，朝着三人当头罩下。
洛天羽冷眼一望，神海中黑暗本能肆意动荡，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黑暗禁忌之主。
幽光如墨，带着无上道主的威压轰然坠落，虚空在这股力量下扭曲成蛛网般的裂痕。
洛天羽神海翻涌，黑暗本能几乎要冲破理智，云逍则将道剑横在身前，明知不敌却仍要硬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剑光突然从界域边缘破空而来，如同一道横跨天地的银线，精准地撞在幽光之上！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得黑雾翻滚，那道足以重创炽剑尊主的幽光竟被硬生生拦在半空，寸寸碎裂成黑色光点。
洛天羽与云逍同时转头，只见一位白发老道拄着一柄霜剑，踉跄着从黑雾中走出。
他身上的道袍布满破洞，每走一步都要喘息半晌，脸上的皱纹比往日更深。
分明已是风烛残年，眼中却燃着不灭的剑光。
“玄九前辈！”云逍又惊又急，“您怎么来了？镇玄关……”
“镇玄关有后辈守着。”玄九剑尊咳了几声，用剑撑住地面才没倒下，声音沙哑如磨砂，
“所以——我来了。”
他抬头望向黑雾深处那道巨大轮廓，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
“你不过一丝怨念，又如何？当年我神天之帝能封印你，今日我这把老骨头，便能再削你一层皮！”
说罢，他抬手结印，青霜突然发出嗡鸣，周身竟浮现出无数淡金色的剑纹，与界域深处的剑脉隐隐共鸣。
这是燃烧寿元催发的最后剑威，风烛残年的身躯在金光中仿佛年轻了一瞬，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前辈不可！”
洛天羽心头剧震，玄九剑尊的气息明明已弱如风中残烛，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这分明是在以命搏命。
玄九剑尊却摆了摆手，残剑指向虚空，一道凝聚了毕生剑道感悟的剑光冲天而起：
“我辈剑修，寿元终有尽时，剑意却可传千古。”
他看向洛天羽与云逍，眼中带着期许，“护住炽剑尊主，守住这道剑脉。”
随后剑光如流星般撞向黑雾核心，无上道主的咆哮响彻界域。
玄九剑尊的身影在剑光中愈发单薄，却始终挺直如剑——哪怕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