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真相大白
半炷香的功夫，乐山酒劲上头，剑招开始飘忽。恰在此时，林间飘起了小雨，一滴水珠落在乐山的剑刃上，顺着剑身滑至剑尖，乐山一抖腕，水珠如一枚暗器射向龙梦云的面门。龙梦云侧身躲过，水珠从眼前飞过，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倒影。雨越下越大，被二人的剑气蒸腾成水雾，云蒸霞蔚，仿佛仙境一般。
乐山双眼开始有些迷离，南阳沙场的大开大合出现在心头，与武痴的殊死一搏出现在心头，长乐驿韦雪离别之后的醉生梦死出现在心头。此时龙梦云的铁剑刚好破空而来，乐山抬剑一挡，只听得“嗡”得一声长鸣，两剑相交，铁剑未能继续向前，但是青城剑上的水珠却因为这一震方向飞了回来，通通砸在了乐山的脸上。
这一激，乐山的酒气、剑气、豪气同时被逼了出来。一声长啸，如落星墩湖畔练剑时一样，一条白练如苍龙出海，万马千军般将龙梦云连人带剑全部吞没。
“开！”龙梦云突然大吼一声，铁剑带着乾坤罡气横扫千军，只见一道银光闪电般射出，刺进了那棵完整的白果古树。张琴定睛一看，竟然是乐山的青城宝剑。张琴心说不妙，乐山败了。鹿呦呦也差点再次惊呼出声，但这次她却忍住了，因为她看见龙梦云的铁剑也已经断了，剑尖插在二人面前的地上，手里剩下的半截乌铁上也是道道白刃的痕迹。
“我败了。”乐山虎口发麻，还在微微颤抖。
“明明是我的剑断了。”龙梦云自嘲的看看了手上的半截黑铁，笑了笑，干脆丢在了地上。
“前辈吃亏在宝剑上，我却输在剑法上。”
“你也不是输在剑法上，只是我比你多了二十年的内力。单论剑法，你已经赢了。”
“前辈谬赞。”
“不知你这是什么剑法？”
“并无固定的招式法则，之前偶遇的高人指点说，胸中有天地，大境界即无境界，无招就是有招，发乎自然，收放于心，才是最厉害的武功。”乐山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兴奋，“刚刚也是被前辈激发了，无意之间竟歪打正着，还要多谢前辈探竿影草、发蒙启蔽。”
“也不能这么说，这跟每个人的经历和领悟有关，换一个人也未必能有此觉悟。就像我，这十年来一个人隐遁，剑变得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慢，要想有你这样的大开大合也难。”
“前辈，还未请教您和我阿爷当年……”
“你已经超过了老道当年，他也应该死而无憾了。”龙梦云一声叹息，仿佛就要卸下身上的一些担子，“今夜二更，我在月城湖等你。”
“是！”乐山心里清楚终于要知道当年的一切了，努力按耐住自己急迫的心情。
“记得带上好酒！”龙梦云的声音传来，人已经消失在山来中，任由断成两截的铁剑遗落在原地。
半夜，月城湖上，雨已经停了，月亮悬挂在天边，和十几年前仿佛一模一样。龙梦云站在一条小舟上，周围是漆黑的宁静，偶尔有一两声夜惊的鸟啼，显得山谷更加的幽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空气特别的清新，与当年不同的是，春天的花香在雨后弥漫着整个湖畔。
“前辈，我来了！”乐山提着酒，飞身上了龙梦云的小船，船身摇晃了一下，在水中荡起一圈涟漪。
“前辈，这青城一带，并无好酒，还望前辈不要嫌弃。”乐山递上了酒壶，这是鹿呦呦今天特意往返山上山下，为乐山打来的好酒。乐山从鹿呦呦手里接过酒的时候，第一次冲着呦呦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呦呦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温暖和开心。
“我从前也是在山下赊的酒，青城老道都没有嫌弃，我又何苦嫌弃你。”龙梦云接过酒壶，打开闻了闻。
“前辈当年为何会把自己的剑谱送给我阿爷？”乐山这次没有带剑，而是带了两个酒杯，把酒满上递给了龙梦云。
“你阿爷留给你的玉佩，可否说给我听听。”龙梦云并没有直接回答乐山的问题，而是问起了玉佩。
乐山想他还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就把当场母亲王静风如何与自己说，自己的如何戴着玉佩闯荡少林、乃至武林，又如何把玉佩给了韦雪逐一的告诉了龙梦云。
“那玉佩是什么样子？”龙梦云追问道。
“孩童手掌般大小，赤红如血，雕花似牡丹，中心有一个‘月’字。”乐山如实道来，这玉佩从小挂在自己胸前，自己不知道摸索观瞧过多少次。
“你不是李青城的儿子。”龙梦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悠悠的说道。
“前辈还是不相信我的身份？”乐山没想到经过一番大战，似乎彼此惺惺相惜，龙梦云却还是不相信自己。
“我相信你，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告诉你，你不是李青城的儿子。”龙梦云突然笑了，拿过乐山的酒壶，自己又斟上了一杯，悠悠的说道，“我终于等到了你。”
“前辈此话何意？”乐山彻底懵了，手里拿着酒杯，却不知该不该喝。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把剑谱送给老道嘛？”龙梦云举手示意乐山把酒喝了，自己又是一仰脖，“因为他要用我的剑谱换他的青城之宝。”
乐山下意识的举起杯，但还是不明白龙梦云的意思。
“青城老道问我要剑谱，我就给了他。但他不是真想要我的剑谱，而是要把青城之宝交给我作为交换。”
“青城之宝……”乐山想起这一路的追寻，从长安到武当，再到南诏的种种，当自己已经不再重视它的时候，这个名字又出现了。“据我所知，青城之宝是太平公主留下的玉玺和一个婴儿，我阿爷他如何会交付与前辈？”
“他交付与我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秘密。”龙梦云放下酒杯，抬起头看着月亮，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晚。
十几年前的那一晚，龙梦云和李青城二人也是在这月城湖上，当李青城把青城之宝的秘密告诉龙梦云的时候，连龙梦云这样一个久历江湖、一身潇洒的侠客也大吃一惊。
“太平公主有一个儿子叫薛崇简，是她和第一个丈夫也是她的表哥薛绍的儿子。”青城道人在月色下娓娓道来，龙梦云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太平公主和当今皇帝李隆基争天下，事败被诛，全家除了薛崇简这个儿子无一幸免。”
“这个儿子有何特别，为何能够不死？”龙梦云在武林中鼎鼎大名，对朝堂之事却知之甚少。
“薛崇简自幼和李隆基一同长大，且在李隆基数次宫廷政变之中都鼎立相助，包括李隆基和他母亲的这次争权斗法。”
“原来如此。”龙梦云又喝了一杯。
“然而李隆基对这个表弟并不放心，薛崇简也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年之后决定假死隐匿，避过李隆基耳目，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倒是个好办法。”
“办法是个好办法，但没想他一假死，李隆基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将他的儿女全部赐死，以绝后患。”
“这朝堂人心之狠毒，竟比江湖更恶。”
“这薛崇简一怒之下，决心反唐。原来这太平公主死前早有四亭八当，让薛崇简辅佐李隆基就是以备万一，同时还留了武则天的玉玺和大量的财富以助儿子东山再起。薛崇简本来只是想避迹藏时、与世无争，却没想到李隆基如此狠毒，连累了自己的儿女，这才下定决心谋取大事。
龙梦云的杯停了，不是没有酒了，而是听的有些恍惚。
“薛崇简用太平公主留下的财富招兵买马，在各地积累势力，官、商、漕运、流民、武林都有他网罗的力量。”
“包括你？”
“我不用他收买，因为他那被李隆基赐死的女儿就是我的发妻。”青城道人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薛崇简建立的这个组织就是北冥教。”
“你竟然是北冥教的人，难怪你不承认围剿过我的表妹，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我虽然不认识你的表妹，但北冥教日益壮大，守望相助。”
“你继续说。”龙梦云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他们积蓄了十年力量，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却被朝廷发现了。朝廷也网罗了很多武林高手专门清剿敌对势力，不知如何，竟知道了薛崇简未死。李隆基于是派出了大批爪牙要置薛崇简于死地。薛崇简知道难逃天网，决定牺牲自己，把武则天的玉玺，太平公主的财富留下来，留给他刚出生的儿子。这是十年之前的事。”
“所以青城之宝，是这三样东西？”
“不，只有最后一样。”
“太平公主的财富早已散在各地，也不是李隆基的目标。这些财富对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担心的不是这些财富，而是可能会用这些财富对付他的人。”
“所以只有薛崇简的儿子和玉玺才有意义。”
“玉玺也只是个象征意义，薛崇简的儿子，太平公主的血脉才是一切的关键。”
“那皇帝更不会放过他们。”
“对，所以薛崇简死前把玉玺和孩子交给了教中武功最好的三个人保护。”
“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少林无为，还有武当如松。”
“原来无为和如松也是北冥教的人！”龙梦云咂咂舌，实在是没有想到武林中的扛鼎人物居然还有如此一层隐秘的身份。
“我们那时候都还年轻，戏称对方是少林、武当和青城之宝。”
“你们三人联手，武林中应该无人能敌。”
“但我们的对手并不仅仅是武林人士，而是李隆基在黑白两道布下的大网。我们还是不敢怠慢，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想了一个暗渡陈仓的办法。”李青城突然停住了，喝了一杯酒，面色暗沉了下来。
龙梦云没有说话，陪着李青城一起喝酒，耐心的等着。
“我们把玉玺和孩子托给了一家镖局。”
“这倒是很好的掩人耳目的办法。”
“我们用尽调虎离山之计，去引开朝廷的鹰爪，以确保托镖的安全。如果能够骗过他们，顺利的到达西域，当然好。但如果被朝廷发现有诈，我也做了最坏的准备。”
“他们果然发现有诈？”
“是的。”
“所以他们还是带走了玉玺和孩子？”
“他们只带走了玉玺。”
“你们换掉了孩子？”龙梦云突然反应了过来。
“天下的孩子都一样。”李青城再次一饮而尽，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你用其他孩子换掉了薛崇简的儿子？”
“不是其他孩子，是我的孩子。
龙梦云突看见李青城的眼泪，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必管我为何这样做，你只需要知道这孩子就是青城之宝，他还活着。”
“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带着这个秘密下山，那棵断掉的白果树干里有一份薛崇简写给他儿子的密函。你带着他们离开青城山，如果有一天这孩子长大成人，你遇到他，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该如何做。”
“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你不必找他，你只需要知道他叫李乐山，他有一块‘月’字玉佩。他如果真的应该知道这些，我相信他一定有机缘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上天只是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那就相信上天的安排好了。”
“山上那些暗地里的高手也是来找这孩子的？”
“当年我让无为和如松引开敌人，自己带走了孩子。如果说有人怀疑我换掉了孩子，就一定是我们三人之中出了叛徒。我今天也唯有一死，与他们鱼死网破，剩下的事情只有拜托龙大侠了。”
李青城说完，双手举杯，恭恭敬敬举到胸前，冲着龙梦云郑重深施以礼。龙梦云点点头，举杯相迎，这一旬酒下去，就是天人永隔，就是生死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