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苦了你了
任韶扬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提水扫地,掏灰抹屋。
他行事麻利,事无巨细,不漏死角,一阵风似的扫过庭院,半个时辰就收拾整齐。
眼看院落焕然一新,任剑神心中怡然,又去附近山谷摘了些野菜、花果,打了只野鸡。回来时,去对门买了几斤米,六个鸡蛋和调料。
临走,邻居大姐问红袖和定安为何不见人影。
任韶扬笑答出门寻宝了。
大姐神色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任剑神离开一刻钟,关于红袖和定安私奔的传言,便在凤溪村流传开来。
任韶扬自是不知此事,他回家先将野鸡褪皮,煎出油来。再将野菜洗干净,用沸水去了苦水毛刺,打入鸡蛋,以鸡油细细摊煎,奇香扑鼻。
盛出来装盘后,又将干果磨碎,混着鸡肉炖了一锅浓汤,这个时候,米饭也已经蒸出了米香。
都做好了,端上了桌子,一盏孤灯亮起,灯光柔和而安静。
任韶扬一个人坐在桌旁,安安静静地吃饭。吃着吃着,想到和大婶儿的对话。话说,红袖和定安去西域的时日,已经超过了半个月。
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必是遇到什么波折,可若说是危及生命,他倒觉得不可能。
有定安在,天大的危险也会化险为夷。再者,小叫花实力深不可测,藏得比自己只深不浅。真危及了生命,她爆发的实力,绝对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尽管这样。
自己一个人吃饭还是有点寂寞呵。
任韶扬面无表情地嚼着鸡腿,含含糊糊地嘟囔:“有点老了。”
是说鸡肉还是说自己?
“任剑神好手艺!只有好菜怎能没好酒?”
就在这时,忽见门口站着一个黄衫女子,双腿修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言笑晏晏。
任韶扬看她一眼,看了眼她手上的酒壶,口中嚼着鸡肉,没说话。
“呐。”骆仙走上前,将酒壶放在桌上,手一翻,亮出两只酒杯,笑着说,“喝点?”
“你又来作甚?”
“喝酒啊。”
任韶扬皱着眉看她:“你在试探我的忍耐?”
骆仙轻轻道:“不,我是在传话。”
任韶扬凝望着她,对她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真不喝点儿?”骆仙再度举起酒壶,“有家酒楼的‘夙夜美人醉’,酒不错的。”
“你胆子可真是不小。”任韶扬盯着女子,似笑非笑。
骆仙受他目光所逼,心子发紧,面上却依旧笑嘻嘻的,为他斟了杯酒,素手递了去。
“任剑神,请!”
任韶扬接过,徐徐饮尽。一阵风来,烛火忽明忽暗,他的面容变得模糊难辨。
唯有一双眸子在暗影中依旧锐利,恍若寒星幽幽闪烁。
骆仙也给自己斟了杯,一饮而尽。
任韶扬手托酒杯,淡淡地说道:“入口柔、一线喉,是不错。”顿了顿,哂笑一声,“比起早些喝得可好太多了。”
骆仙笑道:“有家酒楼常会酒里灌水,任剑神若是不开心,骆仙这就去烧了他们铺子。”
任韶扬白她一眼,道:“显着你了?”
“这不为你出气嘛?”骆仙嘟囔一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双筷子,夹了块鸡肉放入口中大嚼,眼睛一亮,“好吃欸!”
当即抡起筷子,扒拉扒拉几口鸡肉,吨吨两口酒,吃喝风卷残云。
任韶扬看着她吃得不顾形象,也不在意,手托一只酒杯,独饮浅酌。
骆仙吃了两大碗饭,菜都扫空,又喝了几杯酒,打了个饱嗝,这才从袖子里掏出手绢,优雅地擦了擦嘴,轻轻地看他一眼,笑了笑。
“好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多谢款待。”
任韶扬望着她的袖子:“你这里面啥都有?”
骆仙举起手,展示广袖,笑道:“女孩子嘛,行走江湖终归要多备些东西。”
任韶扬淡然道:“好了,表演完了,该谈正事了。”
“任剑神竟如此看我,真让奴家伤心了。”
“伤心?”任韶扬面露嘲笑,“你眼神空寂虚无,喜怒哀乐都不过是装出来的,伤心?伤你个头!”
“唉,真是没法骗到你。”
骆仙的嗓音里透着疲惫,随后面色一变,整个人都锋锐起来,好似一块寒冰,冷厉袭人。
“师父已经准备好了大船,若是任剑神需要,我天门亦可出一支人马,助您覆灭东瀛天皇和无神绝宫。”
“船我要。”任韶扬摇了摇头,“人马就免了,你们的人自己都摆弄不明白,就别在我这显眼了。”
“师父所料不错。”骆仙平静道,“任剑神看不上这些高手。”
她突然笑靥如花,举手打了个响指。屋外响起一阵马蹄车轮声,任韶扬转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里,车上垒着三个铜皮箱子,看看车辙,显然箱子里装满了。
任韶扬将一杯酒灌入口中:“没做事就给钱,好甲方!”
骆仙凤道:“任剑神值得,三凶更值得!”
任韶扬目光投向她:“要我们做什么?”
骆仙微微一笑,绽露贝齿,说道:“惊瑞之日,出海一行!”
“惊瑞之日,小寒么?”任韶扬笑道,“这一日阴阳逆转,动物冬眠复苏,正是虚弱之时。”
骆仙眉头一蹙,问道:“任剑神似乎早就猜出来了?”
“我冇乱说。”任韶扬摆摆手,“收钱办事,任某认钱不认人的。”
骆仙轻笑一声,起身说道:“任剑神既然答应了,骆仙就先行告辞了。”说着起身,袅袅绕绕,转身走向大门。
开门之际,她突然扭头,狡黠一笑:“任剑神,说实话你的鸡肉真有点老。”
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隐匿在黑夜中。
任韶扬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半响,方才冷哼一声:
“吃完饭骂厨子,没礼貌。”
——
天山。
原天下会旧址。
新建的日式风格的天下第一楼内。
一个面容阴鸷,狭眉细眸的男人正坐在大座上,阴沉地看着绝天。
这个自己的血脉骨肉,亲生儿子。
“绝天,你是说绝心死了?”
这个男人年过四十,蓄有微须,披发于肩,神情威严肃穆,身上穿着漆黑重甲,微有动作,便是一阵细碎的金响。
配合着他响若洪钟的声音,更是催人肝胆。
绝天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大声道:“爹,大哥被任红袖杀了!”
绝无神阴沉着脸,他甚至没有去听后面的话,只是冷冷问了句。
“任务,完成了么?”
对于这位东瀛霸主,儿子死了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任务有没有完成,战略目标有没有达成。但眼下,看着瑟瑟发抖的绝天,他知道自己怕是要失望了。
绝天似乎感应到绝无神无情的目光,急忙将事情经过说出,不敢有一丝隐瞒。
最后,他说道:“爹,我们不是一刀仙的对手,大哥不幸战死,后来蓝月宗主出手,我才捡回一条性命。”
绝无神目光越来越冷,沉默半响,忽然道:“天儿,你是我的儿子。”
“是,父亲。”
“可绝无神的儿子,绝不会是个懦夫,你应该战死在西域!”
绝天仰起头,小脸飒白:“爹,后面我带人又回去了,发现众人竟消失无踪,仿佛就没有存在的痕迹!”
“搜寻了几天,见根本寻不到踪迹,这才回来将情报呈给您!”
“天儿作为您的儿子,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却也并非无脑的莽夫,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绝无神原本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残忍,听到这话,眼神疏忽一动,问道:“你觉得一刀仙武功如何?”
绝天心中一喜,忙道:“绝顶高手。”他咽了咽口水,“不过无法跟爹相提并论!”
绝无神“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道:“‘刀皇’黎定安呢?”
黎定安?
绝天突然想到那个从母亲房中逃出,衣衫不整,满脸仓皇的登徒子,他随手一晃,自己就不省人事。
可关键不在这里!
关键是他从,从娘的房间里出来!
“娘难道把他和自己认错了?”绝天心中大乱,“还是说,这人就是假冒自己,要对娘行不轨之事?”
想到颜盈那依旧美艳无双的脸,绝天心中惶然,却又隐隐认同这个想法,登时恨得咬牙切齿:“黎定安,我操你娘!”
然而,面对绝无神这个绝情绝性的父亲。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只得强装笑容:“黎定安嘛,比起任红袖可差远了!”
“是么?”绝无神眉头一挑,奇道,“你这表情,为何这么怪?”
绝天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道:“我,我在怀念大哥!”
“唉,辛苦你了,天儿。”
“不不!”绝天真心实意道,“是苦了你了,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