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意难平
阳光透过竹隙落在她发间，侧脸的轮廓柔，嘴角的笑容竟比这光还耀眼几分。
他刚落地，脚步就顿了顿。
“小师妹，”他喉结滚了滚，脸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方便么？我有事情想与你单独聊。”
离天何等敏锐，见皇甫瑾瑜那副紧绷的模样，再看沈墨璃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当即起身：“正好我也该回去整理卷宗了。”
他拍了拍沈墨璃的肩，“你们聊。”
沈墨璃望着离天匆匆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皇甫瑾瑜——他站在亭外，白色衣袍被山风掀起一角，脸上表情更显决绝。
她指尖攥着茶盏的温度，心里那根弦“铮”地绷紧了。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想做一只缩头乌龟肯定是不行了！」
“皇甫师兄，”她起身时尽量让语气轻快些，“皇甫师兄，进来聊吧，刚好最近从百草峰新得了，云雾茶，我们边喝边聊。”
皇甫瑾瑜点头，脚步竟有些发僵。
另一边，离天刚溜回自己的洞府，拨通了通讯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离天、万思哲、妙彤，三人就凑到了一起。
“咋样了离天师兄？皇甫师兄开口了没？”万思哲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妙彤原本清冷的眼眸，也染上了八卦的色彩，“皇甫师兄是不是要跟小师妹告白？他藏了这么久，总算是说了！”
离天刚端起茶盏，就被妙彤接下来的话呛得咳嗽起来。
“那……小师妹会不会答应啊？”妙彤单手托着腮，认真分析，“叶师兄和皇甫师兄都那么好，要是小师妹都喜欢，会不会有两个道侣呀？”
「噗——」离天一口茶水全喷在了石桌上，万思哲嘴里的茶也差点呛进气管，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还得是她」的震惊。
“妙彤师妹，”离天抹了把嘴角，哭笑不得，“道侣讲究一个‘唯一’，哪能说两个就两个？”
“不可以么，我看很多男修，身边可不止一个女修呢，所以有什么问题？”妙彤有些不明白，“况且，皇甫师兄和叶师兄都很优秀，他们都配的上小师妹的。”
万思哲刚顺过气，闻言又差点噎着，随即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神秘兮兮的问道。“妙彤师妹，如果你是男修，是不是也想和小师妹结为道侣......”
离天不满的瞪了一眼万思哲。
“不啊！”妙彤回答道。
离天松了口气。
妙彤继续说道：“即便我是女修，如果我想，小师妹也愿意，也可以结为道侣，性别、数量，肯定没有彼此之间的意愿更重要吧。”
「噗——噗——」
万思哲和离天同时喷出了口中的茶水。
“妙彤师妹，你......”万思哲刚要继续引导，被离天一个眼神制止了。
“小妙彤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非要做什么道侣对不对，只要彼此能携手共进，就很好了，对不对。”
“嗯，离天师兄，你说的很对，所以其实，只要和小师妹待在一起，做想做的事情，就好！”妙彤接过话来。
“嗯嗯，很有道理！”离天连忙点头应和，趁机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万思哲叹了口气：“大概率皇甫师兄会被拒绝的......”
“那皇甫师兄肯定要难过好一阵子了。”妙彤有些同情的摇了摇脑袋。
离天端起茶盏，望着万象峰的方向，轻声道：“难过是肯定的了，皇甫师兄他......总归能扛过去的吧。”
“哎！”三人同时叹气。
「希望一切都好吧！」
竹亭内的石桌旁，气氛凝滞得像结了层薄冰。
皇甫瑾瑜已经喝了第三杯茶，沈墨璃也已经喝了两杯，茶盏边缘凝着细水珠，映得两人神色都有些模糊。
“小师妹......”皇甫瑾瑜只是喊了一句，耳尖的红意蔓延到了脸颊，声音也因为紧张有了颤意。
「他可是皇甫瑾瑜啊......」她望着杯底沉落的茶叶苦笑。
「可心动这回事，偏生由不得人。」
「为何呢？皇甫师兄明明比叶凡那家伙要出色几分呢！」
「或许是初来时便默认他是女主的天选，从未动过旁的心思；又或许，总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困于情爱，所以自己也确实从未对他有过半分绮念。」
思绪尚未理清，皇甫瑾瑜已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场旷日持久的挣扎。
他抬眼望她，眸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炽热与脆弱：“沈墨璃，我喜欢你。不是师兄对师妹的关照，是男子对女子，想与你结为道侣、共赴长生的那种喜欢。”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深潭，沈墨璃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望向皇甫瑾瑜的眼底，听着他声音里的沙哑，忽然觉得那些酝酿了许久的拒绝措辞，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知道这话唐突。”皇甫瑾瑜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指尖在茶盏边缘划出细碎的声响，“初见时我总端着架子，见你盯着我发怔，只当你和旁人一样，不过痴迷这副皮囊。”
“后来，你一次又一次，挡在大家身前，你聪明、果敢、有勇有谋。”
“你在我眼中开始熠熠生辉，可是当时的我太过木讷，竟不知这份欣赏会酿成爱慕......若能早些察觉，我绝不会藏着掖着。”
“直到，你将我从云淼淼的手中救下，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你，若是那样男女之事，我不愿与旁人，但若是小师妹——我愿意！”“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你和叶师弟，竟然先表明了彼此的心意。”皇甫瑾瑜声音中充满痛苦。
“我以为，自己够洒脱，我可以消化掉这样的感情，毕竟我是皇甫瑾瑜。”
说到这里他低低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可终究高估了自己。只要与你相处，这份情愫就疯长不止。”
“你帮我拔出蛊物时，幻境中触到你的瞬间，我便知道自己完了，再也走不出来。”
“可你已经是叶师弟的道侣了。”他喉结滚动，像是吞下了所有的不甘与隐忍。
“后来想，默默守在一旁也好，我会变强，总能为你做点什么。”
“直到龙珠融合那日，我才想通：我可以不打扰你们，却再不愿克制心意。只想对你好，珍惜每一次相处。”
他脸上难得露出浅淡笑意，却很快被阴霾覆盖。
“可天不遂人愿，你被掳走，回来时丢了眼睛与空间。”
他攥紧拳峰，指节泛白，“我恨，恨自己无能，也怨叶师弟——我们竟都没能护好你。那时甚至荒唐地想，若是换作我，便是死也要护住你。”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叶师弟与你其实共厉生死，而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去魔渊寻混沌兽时，又在幻境里沉沦......”他声音渐渐哽咽，“小师妹，我藏不住了，真的藏不住了......”
沈墨璃没料到他的感情竟如此沉重，心头乱了几分，望着他泛红的眼眶，竟生出几分心疼。
「这样的人，本不该受这份苦楚。」她甚至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沈墨璃深吸一口气，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恳切：“皇甫师兄，你的心意，很重，我接不住。”
皇甫瑾瑜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只从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紧绷。
“你这般人物，本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发光，天赋、心性、情意皆是珍宝，容不得我半分践踏。”她神情无比坚定，“你值得全心全意的回应，可我给不了了。”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闷得发疼。
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眼，眼底蒙着一层水光，却固执地望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动摇，又像是在确认这份拒绝的坚定。
“修仙路漫漫，多少惊才绝艳之辈都困在情关里蹉跎了道心。”
“可皇甫师兄你不同，你的道本该坚定清净。”
他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笑声极轻，带着点破碎的意味：“情与道未必不能两全的。”尾音微微发颤。
沈墨璃心也跟着微微发颤，但她却没有办法正面回答皇甫瑾瑜的问题。
“爱而不得，或许会让你煎熬一阵子，但绝不会绊住你前行的脚步。”
“我知道你现在难平，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辗转反侧。”
听到这句话，皇甫瑾瑜的睫毛颤了颤，那层水光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
他却没去擦，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丝被理解的涩然。
“可你想想，再过十年、百年，回头看今日，或许只会会心一笑是么？”
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盏边缘，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有些泛白。
阳光透过竹隙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是暖光，却衬得他周身气息愈发落寞。
“我与叶师兄情投意合，不过是侥幸。若是未曾相遇，或是他无意于我，我亦能放下。”
“所以皇甫师兄，你也可以的。”
“况且，修仙之路漫漫，路途风景无数，或许你也能遇到与你心意相通之人。”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脆弱淡了些，多了几分强行压下的痛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进沈墨璃耳中。
“皇甫师兄，若是日后，你还愿意继续与我做朋友，我定然会与师兄同行，若是想静一静，我也懂的分寸......”
沈墨璃话音未落，皇甫瑾瑜忽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泄出压抑的闷响，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明了些许，望着沈墨璃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丝松动。
沈墨璃强忍着想要抱住皇甫瑾瑜的冲动，心里早就把自己骂了千八百遍。
“皇甫师兄，日后，我们还能......”沈墨璃艰难的开口，但是却没有问下去。
此刻，她想要抽自己的心达到了顶峰，为何自己能如此残忍的对待这样的人！！
皇甫瑾瑜望着她眼底的愧疚、无措，还有她极力想要隐藏的心疼。
心头震动，「足够了，一切都足够了，我不会让她为难，永远不会的！」
他端起凉透的茶盏，仰头饮尽，苦涩的滋味漫过舌尖，却让灵台愈发清明：“为何不能？”
他挺直脊背，眼底的红意未消，却已没了方才的脆弱，“我们是伙伴，挚友！永远！”
“只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坦诚的疲惫，“给我些时日，让我把这份心思好好收一收......”
“等我想通了，”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那笑意里虽有怅然，却已添了份通透。
“我会回来找你们！”
沈墨璃望着他重新变得澄澈的眼眸，忽然觉得心头一松。
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与他的茶盏碰了碰，清脆的声响在竹亭间回荡：“好，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