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洁白的月光

随即,指尖流淌出一串舒缓而空灵的旋律。

不再是《伏羲神天响》那宏大浩瀚的创世悲歌,而是一首唐月华从未听过的古曲。

旋律古朴悠扬,如同山间清风拂过松林,月下幽谷流淌溪涧,充满了自然的意趣与超脱的禅意。

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圆融通透,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纯净力量。

琴音在静室中回荡,仿佛有月光在音波中流淌,有草木在韵律间生长。

唐月华紧绷的心弦,在这温润平和、直指本心的琴音中,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连日来的焦虑、煎熬、绝望、卑微...种种激烈情绪如同被温柔的溪流冲刷、抚平。

她痴痴地望着抚琴的陆游,望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望着他指尖在古弦上轻盈跳跃的轨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润了她的四肢百骸,填补了那巨大的空虚。

她忘记了身份,忘记了矜持,忘记了所有的顾虑。

眼中、心中,只剩下这抚琴的青衫身影,只剩下这流淌的天籁之音。

她不由自主地,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离那琴音更近一些,离那抚琴的人更近一些。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眼神迷离,脸颊上的红晕更深,如同饮下了最醇厚的美酒,沉醉在这琴音与抚琴人共同编织的幻梦之中。

琴曲行至中段,一个极其柔和、仿佛带着无尽包容与牵引的转调响起。

这声音如同一个温柔的漩涡,瞬间攫住了唐月华全部的心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

她猛地站起身!

藕荷色的衣袂在柔和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她没有丝毫犹豫,脚步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跌跌撞撞地扑向琴台后那个抚琴的身影!

陆游的琴音并未停止,甚至没有一丝紊乱。

他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扑到近前的女子。

唐月华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他的身侧。

她没有去碰那张古琴,没有去触碰那拨动神音的手指。

她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卑微和炽热的疯狂,猛地抓住了陆游青衫的下摆!

她仰起头,月光与灯光交织在她绝美而苍白的脸上,

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爱恋、痴迷与不顾一切的绝望火焰。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也滴落在陆游的青衫之上。

“先生...”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极致的卑微,“求您...求您...收下月华吧!”

“月华...月华什么都不要!不要名分!不要承诺!更不敢奢求常伴先生左右!”

她抓紧了手中的衣料,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月华只求...只求能做先生的一方外室...一方...一方偶尔想起时,能来此稍坐片刻、听一曲仙音的外室...”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陆游的表情,

只能凭着本能,将心中压抑了数日、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情感倾泻而出:

“求您...不要嫌弃月华蒲柳之姿...求您...偶尔...偶尔能想起这月轩之中。”

“还有一个痴人...在等着您...只求您有空时...能来看看月华...”

“听月华为您抚琴...或是...再听一次您的仙音...便足矣...”

她将脸深深埋进那青衫的褶皱里,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在静谧的琴音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飞蛾扑火般的壮烈。

陆游指尖流淌的琴音,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停顿。

他低下头,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哭得浑身颤抖、如同献祭羔羊般的帝国乐圣,月轩之主。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平静无波,仿佛映照着世间万物,又仿佛空无一物。

静室内,只剩下古琴余音的袅袅回响,和女子压抑而绝望的哭泣声,在柔和的灯光下交织、缠绕。

不知过了多久,那低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肩膀偶尔的抽动。

陆游缓缓收回了落在琴弦上的手指。

静室陷入一片沉寂。

他并未去扶她,也并未言语。

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那一轮清冷的孤月上。

唐月华的心,在这死寂中一点点下沉,如同坠入冰窟。

绝望的冰冷开始蔓延。

“果然...还是不行么...自己终究是...痴心妄想...”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拒绝彻底击垮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了她散乱着青丝的头顶。

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抑或是...应允?

唐月华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

泪水朦胧的视线中,她只看到陆游依旧平静的侧脸,和他那只落在自己发顶的手。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那只手传递来的、微凉却仿佛带着奇异魔力的触感。

然而,仅仅是这个动作,这个默许般的触碰,就足以让唐月华濒死的心瞬间复活!

巨大的狂喜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绝望!

她不再哭泣,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洗过、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眸子,痴痴地望着陆游,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陆游收回了手,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她脸上。

依旧平静,深邃。

但唐月华却从那平静的目光深处,读懂了某种无声的应允。

她颤抖着,缓缓直起身。

脸颊上泪痕未干,却绽放出一个足以令明月失色的、混合着极致喜悦、卑微满足与无尽痴迷的笑容。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虔诚和献祭般的决心,

将自己温软的身体,主动地、毫无保留地,依偎进陆游的怀中。

藕荷色的衣袂与洗得泛白的青衫,在柔和的灯光下,无声地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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