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唐月华的心脏，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以从未有过的疯狂力度擂动起来！咚咚咚咚！剧烈的跳动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腔！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去，让她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是他！
真的是他！
不是幻梦！不是臆想！他就站在那里！在她推开窗的这一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巨大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
连日来的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心如死灰，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火山喷发般的灼热冲动！
“先...先生！！”
一声带着极致颤抖和破音的呼唤，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在这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凄惶。
庭院中的青衫人闻声，缓缓转过头来。
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侧脸。
依旧是那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但这一次，唐月华看到了他完整的轮廓。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却有着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星海的眼眸。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意外，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就这样隔着庭院，隔着清冷的月光，平静地望向二楼窗内那个失魂落魄、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却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女子。
目光相接的刹那，唐月华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烧得滚烫。
那目光平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仿佛瞬间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矜持、所有连日来因他而起的煎熬与痴狂。
巨大的羞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气在她心中交织。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
朝着庭院中那个身影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激动而发颤，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先生！月华...月华斗胆！恳请先生...移步...移步月华闺房一叙！”
喊出“闺房”二字时，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脸颊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
这于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离经叛道，是彻底抛弃了月轩轩主的身份与尊严。
“月华...月华有琴...虽不及先生太古遗音之万一...”
“但...但求先生...指点...或...或再闻先生一曲仙音！”最后一句，已是带着卑微的恳求。
她说完，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庭院中一片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梅枝的细微声响。
青衫人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就在唐月华几乎要被这沉默的煎熬压垮，绝望地以为他会再次如同上次般漠然离去时——
他动了。
没有言语，没有点头，只是极其自然地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踏着清冷的月光，踩着细碎的鹅卵石小径，朝着月轩主楼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来。
那负琴的青衫身影，在月华下移动，如同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谪仙，每一步都踏在唐月华疯狂跳动的心弦之上。
他...他答应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唐月华的四肢百骸！
她几乎要软倒在窗边，只能死死抓住窗棂支撑着自己。
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消失在楼下的阴影里，她猛地转身，
像一只受惊又雀跃的鸟儿，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又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散乱的鬓发和衣襟。
“小芸！小芸！”她急促地低声呼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快！把...把最好的‘雪顶含翠’沏上！”
“不！不用你！我自己来！”
“你...你立刻下去，引那位先生...那位青衫的先生上来！直接到我的静室！快！快去！”
当陆游的身影出现在静室门口时，唐月华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室内只点了一盏柔和的宫灯，光线温暖而暧昧。
她换上了一身质地更为柔软、颜色也更温润的藕荷色常服，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脸上薄施脂粉，试图掩盖连日的憔悴，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灼热光芒和脸颊上动人的红晕。
“先生...请...请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侧身让开。
陆游步入静室，目光随意地扫过。
那架断了弦的焦尾琴依旧摆在显眼的位置。
他走到琴台前，目光落在琴上。
唐月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看到断弦会不悦或轻视。
她连忙上前，带着一丝窘迫和急切解释道：“先生见谅，此琴...此琴不堪先生神音，那夜...弦断了。”
“月华...月华这就取珍藏的‘九霄环佩’来...”
“不必。”陆游的声音平静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从断弦上移开，落在了唐月华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此间甚好。”
他走到琴台旁，并未去看那价值连城的焦尾残琴，
而是随意地解下背负的那张粗粝古琴，动作自然得如同在自己家中。
他将古琴放在琴台上，那粗犷的木质纹理在柔和的灯光下更显古朴深邃。
“坐。”他看了唐月华一眼，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唐月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顺从地在他琴台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双手紧张地交叠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追随着陆游的每一个动作。
陆游并未看她，只是伸出那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拂过七根暗淡的古弦。
没有惊天动地的起手，指尖只是极其自然地落下。
“铮...”
一声清越而悠远的单音流淌而出，如同山间清泉滴落深潭，瞬间驱散了静室内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这声音与前次那开天辟地的神音截然不同，它平和、温润，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