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痴愚
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传来,但这一次,咆哮声中,却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石敢当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中,不再有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专注。
他还是他,力量没有增加分毫。
但他看待世界的方式,看待力量的方式,彻底变了。
他对着江远,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一拜,拜的不是前辈高人,而是传道之师。
江远坦然受之,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去吧。”
“别让它等急了。”
石敢当直起身,再没有任何犹豫。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道仍在不断向外喷吐着魔气的空间裂缝。
每一步踏出,他身上的那股“皇道”意志就强盛一分。
他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与他的意志共鸣。
那些从裂缝中探出头来,蠢蠢欲动的低等天魔,在接触到他这股纯粹的意志时,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体无声地消融,化为最原始的魔气。
它们不是被力量杀死的,而是被一种“规则”排斥、抹消。
“此界,非尔等当来之地。”
石敢当的声音响起,宏大而威严,仿佛一尊真正的人间帝王在颁布自已的法旨。
话音落下,他已经走到了裂缝的边缘。
那狂暴的空间乱流,足以撕碎武尊强者的肉身,但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自动平息,仿佛臣子在迎接自已的君王。
他没有停顿,就这么一步,踏入了那片混乱与邪恶的魔域世界。
魔域之内,是另一番天地。
此地的规则尖啸着,排斥一切外来之物。每一寸空间,都写满了扭曲与毁灭的法则。
浓郁到化不开的魔气,并非单纯的能量,而是一种侵蚀性的“规则”,它在不断宣告:一切非魔之物,皆当同化,皆当腐朽。
然而,石敢当周身三尺之地,却是一片净土。
他身上升腾的皇道意志,化作了一片无形的领域。在这片领域中,他便是唯一的君王,他便是唯一的规则。
魔域的规则咆哮着冲刷而来,却在他的领域边缘被无声地中和、抚平。
他脚下的地面,原本是蠕动的血肉与碎骨,在他意志的影响下,竟开始变得平整、坚实,化作了寻常的岩石。
他正在用自已的“法”,改变这片土地的“理”。
这片魔域的中心,那尊庞大的天魔,已经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由无数漆黑“线”纠缠而成的风暴。风暴的核心,便是那片由痛苦与愤怒构成的“线团”。
而在那线团之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正在缓缓逸散着它的本源。
那是江远留下来的“破绽”。
是凡人弑神的唯一机会。
“吼——!”
天魔感受到了石敢当的到来,更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令它厌恶的“规则”气息。
它不再咆哮,而是直接发动了攻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柱。
只见它那庞大的身躯中,分化出一股纯粹的恶意。这恶意凝聚成形,化作一道漆黑的洪流,朝着石敢当席卷而来。
这洪流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哀嚎,构成此地世界的“线”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要被这股恶意彻底污染、扭曲。
这是魔神的“法”。
它的规则是:凡我所见,皆陷沉沦。
石敢当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武尊心神崩溃的恶意洪流,面色平静。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
他只是再次抬起了自已的右拳。
这一次,他体内的气血依旧沉寂,拳上也没有附着任何拳罡。
他只是将自已全部的心神,将自已对“皇道”的全新领悟,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何为皇道?
朕,即是天理。
朕,即是法度。
“放肆。”
石敢当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平平无奇地一拳挥出。
这一拳,不带风声,不卷气浪。
拳锋所指,是一道法旨。
那道漆黑的恶意洪流,在距离石敢当还有十丈远的地方,猛然一滞。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它的面前。
不,不是屏障。
洪流内部,构成它的那些狂暴的“线”,开始自行崩溃、瓦解。
不是被更强的力量摧毁,而是它们忽然“明白”了,在眼前这位存在的面前,它们不应该存在。
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是忤逆,是大不敬。
于是,在天魔惊疑不定的感知中,它那足以污染一个小世界的恶意洪流,就这么在半空中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石敢当一步未退。
他缓缓放下拳头,继续向前迈步。
一步。
两步。
他每向前一步,他身上的皇道意志就强盛一分,他脚下那片被净化的土地就扩大一分。
他不是在入侵,而是在收复失地。
天魔彻底暴怒了。
它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它的认知里,力量就是对抗,就是吞噬,就是用更强的污染去覆盖更弱的洁净。
可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他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他所代表的“理”,却在根本上克制着自已。
“吼啊啊啊!”
愤怒的意志化作实质的音波,震得整个魔域都在颤抖。
这一次,天魔庞大的身躯亲自压了过来。
无数混乱的“线”从它体内爆射而出,化作千万条触手,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抓向石敢当。
每一条触手,都蕴含着一种不同的负面规则。
绝望、痛苦、憎恨、毁灭……
它要用最庞杂、最混乱的“法”,彻底淹没、撕碎石敢当那纯粹而单一的“皇道”。
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石敢当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注视着那片压顶而来的黑暗。
他的神情,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抹……怜悯。
“痴愚。”
他再次开口,声音传遍整个魔域。
“朕,执掌乾坤,巡狩万界。”
“尔等魔物,生于污秽,长于混乱,本该蛰伏于无间深渊,不履人世。”
“今,尔越界而来,犯上作乱,是为大不敬。”
他缓缓举起拳头,这一次,拳头对准的,不是任何一条具体的触手,而是这尊天魔的本体。
那个由痛苦与愤怒构成的“线团”。
那个被江远撕开了一道口子的核心。
“朕在此,宣告尔的罪。”
“朕在此,裁定尔的罚。”
他的声音,从威严,转为宏大,再转为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