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稳重点贼眉鼠眼

第九百七十四章 雷霆雨露

探视过刘泽宁后,赵孝骞下旨让宫里送来许多名贵补药,看着刘泽宁府邸破败的样子,又下旨赐钱两千贯。

对于不要命的忠臣,赵孝骞向来是大方的。

正如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穷苦的清官才配享受生活,刘泽宁这样的忠臣和清官,活该他过好日子。

走出刘泽宁的府邸,郑春和迎面走来,低声禀道:“官家,皇城司甄庆在应天府辖下宁陵县找到赵信了。”

赵孝骞一怔,沉声道:“赵信怎么了?”

“下邑县民变的前一日,赵信和皇城司十余名属下暗中查访,来到宁陵县,他们在县城与百姓交谈闲聊,闲聊的话题却被有心人记住,偷偷告了官。”

“宁陵知县周富生调动县衙差役,深夜包围了赵信所住的客栈,赵信和十余属下寡不敌众,被县衙差役拿入大牢。”

赵孝骞皱眉:“赵信被拿之后,没有表露身份吗?”

郑春和低声道:“表露了,周富生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更不敢放人了,大约是怕他们查到了什么,甚至暗中下令将赵信等人灭口。”

“后来监察府韩忠彦拿问应天府及辖下七县知县,周富生来不及对赵信下手,他就被韩忠彦派来的禁军锁拿了。”

“禁军拿人之后,随意问了几句,县衙的差役害怕治罪,便将赵信等人关在大牢的消息如实上报,赵信等人这才得救。”

赵孝骞脸颊扯了扯,道:“这货真是命大,跟刘泽宁一样在鬼门关前晃悠了一回,同样是晃鬼门关,看人家刘泽宁多么悲壮感人,再看看赵信……啧!丢死人了!”

“应天府,还真是龙潭虎穴啊,这官场不知烂成了什么样子!”

赵孝骞沉下脸,冷冷道:“那些被拿问的犯官,何时押解回京?”

郑春和低声道:“三日前已上路,算算路程,大约明日可至。”

“相关证据可整理齐全了?”

“韩忠彦已派人将所有犯官的罪证送至皇城司,皇城司甄庆也回京了,正在复核查实这些罪证。”

赵孝骞嗯了一声,道:“皇城司复核之后,把罪证交给三法司,明正典刑,总归要教他们死有余辜!”

第二天下午,汴京城进来了一队囚车。

囚车浩浩荡荡,都是单人单车,大约有一百余辆。

在禁军的押解下,囚车穿行过市,进了大理寺大牢,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但表情都很解气。

南京民变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汴京,朝廷派兵平息后,又传出这次民变的真实内幕,竟然是南京留守府勾结各地知县和豪强煽动挑起的,这种形同谋逆的罪行,自然惹得汴京的百姓唾弃咒骂不止。

囚车入京,押入大理寺监牢的同时,赵孝骞正沉着脸与朝臣们议事。

文德殿内,政事堂几位宰相,以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大夫等三法司的首官都在。

甄庆站在赵孝骞身侧,语调缓慢且清晰地念着应天府官员所犯之罪。

罪名很多,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暗中煽动挑起民变,这是谋逆大罪,罪不可赦。

其他的罪行同样触目惊心,李淮上任南京留守四年,贪墨府库银钱高达一百多万两,而这个数字,只是府库损失的一部分。

还有数百万两的钱财,被李淮用来打点汴京朝堂的官员,以及分给了南京留守府官员,各地知县等等。

本该进入朝廷国库的钱财,就这样被李淮等犯官瓜分了。

其余的还有吞并侵占农田,经皇城司查实,仅李淮和他亲人名下的土地就有十余万顷,而留守府的各个官员,辖下七县的知县等人,名下的土地都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不仅如此,李淮任南京留守四年来,与当地豪强地主勾结,炮制了大量的冤假错案,其中包括了数十桩命案,以及对含冤上告的百姓的打压甚至灭口等等。

所有的罪行加在一起,可谓是罄竹难书,罪在不赦。

听着甄庆徐徐念来,赵孝骞越听脸色越阴沉,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而此时文德殿内的众臣也听得皱眉,神情气愤。

在座的唯有一人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这人正是李淮的恩师,尚书右丞曾崇兴。

作为李淮的恩师,曾崇兴对李淮在南京的行径其实多少有些耳闻的,不过曾崇兴个人的品行也有问题,不痛不痒警告过李淮几次后,也就不作声了。

毕竟李淮每年孝敬来的钱财,暗中送来的良田地契,逢年过节献上的珍奇昂贵的礼物等等,这些东西真的太香了,香到他迷糊了双眼,也主动蒙蔽了良知。

此刻李淮所犯的罪行被大白于阳光之下,曾崇兴也无所遁形,此时的他无地自容,心中更是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此为止了,官家的态度必然不会轻易放过,除了追究严惩李淮和一众犯官外,他们的裙带关系也在被追究的范围内。

尤其是曾崇兴,李淮今日的官职地位皆是他这位恩师所赐,而他自己也收受了大量的好处,官家焉能放过他?

文德殿内,甄庆几乎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李淮等人的罪行完,然后甄庆便沉默着退后几步,走到赵孝骞的身侧站定。

殿内寂静无声,群臣互相对视。

良久,赵孝骞缓缓道:“南京留守李淮等一众犯官的罪行,已经完了,他们的罪证也交给了三法司复核审查,对李淮等人的处置,诸公可有高见?”

章惇沉声道:“大宋立国以来,从未见如此罪大恶极之大案,尤其是煽动挑起民变,更是大逆之罪,臣以为李淮等涉案犯官皆应问斩。”

章惇完后,殿内群臣纷纷点头赞同。

没人有异议,挑起民变便是谋逆,自古谋逆不赦,当诛九族。

谁若敢在如此罪大恶极的大案面前,还帮着李淮等人话求情,那就是作大死了。

对于处决李淮等人,在座的大佬们都没意见。

然而赵孝骞却神情冷峻,眉头紧锁,似乎对章惇的话并不认同。

蔡京察言观色,心地道:“不知官家可有高见?”

赵孝骞沉声道:“谋逆之罪,已是不赦,李淮等人在任这些年,对当地百姓犯下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若只是问斩,朕倒觉得便宜了他们,难解朕和受苦百姓心头之恨。”

“官家的意思是……”

赵孝骞冷冷道:“李淮,张熙然,陈素等直接涉案的犯官,夷三族,其余的犯官皆斩,家眷充入教坊司为奴,子孙世代不准科举。”

殿内陡然一静,所有人惊愕地看着他。

这个处置结果,可以非常严厉了,大宋立国以来,由于善待士大夫的国策,甚少处决官员,就算处决了,基本也不会祸及家人亲眷。

而今日,赵孝骞却提出夷三族,他又刷新了立国以来的新记录。

在座众人没吱声,谁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触官家的霉头。

唯有章惇皱了皱眉,正要什么,却见蔡京眼疾手快道:“臣赞同官家所言,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按大宋律也该夷三族,以为天下效尤。”

有了蔡京的带头,在座群臣也纷纷附和。

章惇或许想劝谏官家留情,然而见众人皆点头认同,他张了张嘴只好保持沉默。

赵孝骞淡淡地道:“此案还没结束,皇城司和三法司继续深挖,南京辖下七县,但凡与官员勾结的豪强地主和商人,全部拿问治罪,土地家产充公,由官府重新分配给当地的百姓和流民。”

“吏部马上挑选合适的官员赴任南京,犯官被拿了,南京的行政不能瘫痪,这次挑选的官员由朕亲自过目,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将方田均税法从南京开始打开缺口,推行天下。”

众人纷纷领旨。

君臣商议过后,李淮等犯官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群臣告退,曾崇兴魂不守舍地跟着众人离开文德殿。

大家都在窃窃议论,却不自觉地远离了曾崇兴。

他们都是老狐狸,自然清楚曾崇兴的仕途也到头了,李淮这桩案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干系的。

果然,刚走出宫门,一名宫人便匆匆追了出来,朝章惇等人行了一礼,然后面朝曾崇兴道:“奉官家旨意,罢免尚书右丞曾崇兴,并查抄家产充公,即日流放琼南,终生不得释归。”

完宫人转身便回了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曾崇兴身上,这些目光里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怜悯,也有鄙夷愤恨。

曾崇兴脸色苍白,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神情绝望地仰头看着面前冰冷高耸的宫门,终于,悔恨的老泪簌簌而下。

沉默中,曾崇兴努力支起身子,面朝宫门跪下,哽咽道:“臣谢官家天恩,请恕臣不能再侍奉官家左右,臣罪有应得。”

完曾崇兴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在一众同僚复杂的眼神里,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府邸。

众人再次转头,凝视这座延福宫,突然觉得这座皇宫无比威严,令人愈感敬畏。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