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金工牛皮炮
然而这日,城头的哨兵却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北城方向,一队金兵列阵而来,拖着一堆沉重的铜锅似的器具,在城外阵列开来。
守军们纷纷议论:「金狗这是要炊饭宴饮?难道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粮食,打击士气?」
城中饥民看得心生愤恨,咬牙切齿:「狗贼欺人太甚!我等已饥馑一年,他们竟然还要在城下设宴羞辱?」
赵立听闻,怒发冲冠,大喝道:「匹夫无知!大丈夫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他素以勇猛著称,城中军民皆仰仗其武勇。自楚州被围以来,赵立便倚仗其高强武艺,每逢敌军挑衅,必然披甲出战,以单骑斗将之威,稳住城中军心。
今日,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登上城楼,望见远方金兵列阵,完颜昌端坐主位,身旁站着一名身披貂裘的契丹人,正是自燕京前来的正黄旗炮兵统领——耶律佛顶。
赵立冷哼一声,对身旁亲卫道:「金狗阵势看来有些不同,待我亲自出城杀一阵,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亲卫急忙劝阻:「镇抚使,金军困城已久,恐有诡计,不可轻敌!」
赵立却哈哈大笑,一手按住腰间宝刀,豪气冲天:「金狗兵多胆怯,俺已连战一年未尝一败,何惧之有?」
说罢,他大手一挥:「开城门,随俺出战!」
金军阵前,完颜昌遥望城门洞开,赵立披甲跃马,率百余骑冲杀而出,不禁哈哈大笑:「此匹夫果然上钩!」
耶律佛顶微微一笑,走到炮阵之前,伸手拍了拍铜炮冰冷的炮身,缓缓道:「此乃燕京金工院最新铸造之战炮,仿自明国舟山军之器,今日正好借赵立之勇来试试威力。」
完颜昌抚掌大笑:「好!便叫他知道,何谓真正的天雷滚滚!」
他高举令旗,大喝一声:「点火!」
炮兵迅速上前,点燃火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空气仿佛被瞬间撕裂,城下顿时黄土翻飞,一股浓烟腾空而起。
赵立正率军疾驰,忽然前方炸裂开来,碎石四溅,骑兵队伍顿时一片混乱,战马受惊嘶鸣,竟有数骑直接被震翻在地!
赵立心头一震:「竟是火炮!?」
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第二门铜炮又轰然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入队列,刹那间血肉横飞,惨叫声连连。
赵立勉力勒马,然而这时金军阵前战鼓雷动,完颜昌大喝:「全军压上!」
金兵铁骑早已列阵待发,此刻铜炮一开,战机已现,数千金兵呐喊着杀向溃散的宋军。
赵立回头望向楚州城门,心中一沉——刚才出城时,他满怀信心,此刻却已成孤军。
铜炮之威,竟至如此?
他猛一咬牙,提刀怒吼:「全军撤退!退回城内!」
然而金军趁势猛攻,赵立带来的百余骑几乎被炮火和冲锋撕碎,他仅率少数亲卫杀出重围,狼狈逃回城门。
城上守军目睹这一幕,皆面色苍白——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战器。
赵立冲入城门,回首望向金军——只见那一排铜炮,仍旧稳稳地立在金军阵前,如同沉默的死亡使者。
完颜昌策马向前,哈哈大笑:「赵立匹夫,如何?还敢出战否?」
赵立满脸铁青,胸口起伏不定,双拳紧握,终究无言。城中粮尽,援军不至,如今金军又有此铜炮,楚州还能撑多久?
北城门楼的坍塌仍未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焦土的味道,瓦砾下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城头上的士卒或是被震倒,或是被碎石击伤,侥幸未死者亦是满脸惊惶。
赵立的脸色阴沉如水。他知道,此战若继续下去,楚州恐怕要步太原、徐州、大名府的后尘,终究难逃一破。
然而就在第二轮炮击响起之际,金军的阵列却忽然出现了异状——
「轰!」
紧接着两声闷响,原本气势如虹的金军炮阵中,竟有两门铜炮炸膛,瞬间火光四溅,铜片、铁片夹杂着血肉向四方飞散。炮手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被炸得四分五裂,血染黄土。
金军阵中随即陷入短暂的混乱,受惊的战马嘶鸣乱窜,一时间,竟有好几名金兵被自家战马踩翻在地,哀嚎不已。
赵立死死盯着这一幕,猛然意识到——金军的火炮虽威力惊人,却尚未臻于纯熟!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手按刀柄,神色果断。
「左彬!」
一名身披甲胄、面容刚毅的壮士从旁应声而出,单膝跪地:「末将在!」
赵立沉声道:「你即刻南下,将战况告知朝廷,求援!」
左彬一拱手:「末将领命!」
他回头望了一眼满目疮痍的楚州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然而,作为一名将士,他深知此刻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死守孤
城,而是为楚州寻求一线生机。赵立亲自送左彬出南门十里。此刻天色将暮,夕阳将残,余晖落在赵立满是风霜的脸上,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南方的路蜿蜒向远方,通向江南的未知。
左彬翻身上马,勒缰回望,郑重道:「赵镇抚,保重!」
赵立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楚州尚在,赵某便不死。」
左彬深深一揖,不再犹豫,策马扬鞭,沿着运河一路向南。
赵立站在原地,望着那匹快马踏破残阳,身影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风起,战鼓隐隐,城外的金军正在重整队列,楚州的夜,再次陷入血与火的沉寂。
晨曦微露,楚州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整整一夜未眠。昨夜的炮击余威犹在,北城门已成断壁残垣,满地焦黑的碎石与残砖。那些未死的伤兵被简单包扎后靠在城墙根下,呻吟声此起彼伏。
城头上,赵立双手扶着残缺的女墙,眯起眼睛望向北面金军营地。他心头沉甸甸的,总觉得今日金军不会轻易罢休。
果不其然,鼓声隆隆,金军再度列阵。
这次,他们带来了八门铜炮,炮身被牢牢捆缚。炮旁,一队奴隶牵着二十四头老黄牛,而金国的萨满法师们则披着鲜艳的长袍,围着铜炮口中念念有词。
「那群鞑子又在搞什么鬼?」一名守军皱眉道。
很快,守军便明白了金军的用意——只见萨满们口中咏诵,手持骨刀,在牛背上划开长长的口子,热腾腾的血顿时喷涌而出。牛只惨叫着倒地抽搐,而金兵旗丁和奴隶们则以极快的速度剥皮,将带着温热的牛皮裹在铜炮之上,层层缠绕,最后用粗麻绳牢牢固定。
赵立瞳孔微缩,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报!」探马匆匆奔上城楼,气喘吁吁地跪地禀告:「金军称此炮乃‘牛皮炮’,不易炸膛,且炸膛时威力可控!如今炮阵已列,随时可能开火!」
赵立心中怒火翻腾。他虽不信这些牛皮真能让火炮更加坚固,但昨日金军炮击的威力已让他不得不正视。城墙已经承受不住几轮轰击,如果今天再被连番炮击,楚州恐怕真要完了。
「所有人!」赵立猛地拔出腰刀,怒吼道:「缩小防守圈,远离城墙正面!城墙若被轰塌,不得慌乱,各营按既定计划固守街垒!」
守军们大声应诺,但从他们眼中,赵立看到了浓浓的恐惧。
「轰——!」
金军炮阵点燃,第一轮炮击开始!
这一回,牛皮炮果然没有立刻炸膛,炮弹如同猛虎出笼,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砸向楚州城墙!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北城墙上碎石横飞,一处塌陷竟然扩大了半丈!尘土飞扬间,原本已经残破的女墙彻底垮塌,守军被震得趴倒在地,惊恐地望着摇摇欲坠的城墙。
赵立强忍着胸腔震荡带来的不适,死死盯着金军炮阵。
第二轮!第三轮!
炮声震耳欲聋,城墙上的裂缝如同蜘蛛网般蔓延,碎石不断坠落,尘烟弥漫中,整座城池仿佛正在呻吟。
城头的士卒眼睁睁看着他们赖以为生的高墙一点点崩溃,眼中充满绝望。
赵立却咬紧牙关,不肯露出一丝惶恐。他知道,自己若露怯,整个楚州便彻底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左彬……你到底走到哪里了?
朝廷的防线究竟退到了何处?为何整整一年了,竟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救援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