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白化(9)

第135章白化(9)[VIP]

辛禾雪已经许久没有经历需要使用到自然科学知识的场景了,尽管他曾经在小行星仍是王储身份时每一天都要面临繁重的课业,但现在算起来那甚至是跨越四个世界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显然他的任务内容指向的剧情里没有多少给予科学知识发挥的用武之地,这方面也不是他的专长。

以至于,辛禾雪在见到训练场尽头那些仿佛要在金色的灼热日光下被引燃的草垛,方才恍然想起来能够替代天然碱的材料。

在这个刀耕火种的时代,植物灰是再好不过馈赠了。

当然,一直以来依赖尼罗河每年周期性涨水就足以来丰沃这片土地的子民们,还没有产生通过烧荒来增强土地肥力的意识,刀耕火种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农业技术。

辛禾雪转头对维齐尔解释了一番,并没有理会另外两人。

从赛托和阿纳赫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白色的长袍兜帽之下,露出的小部分下颌,线条并不像是寻常男性的那般硬朗,如果让阿纳赫特来说,简直是像女人一样的柔和。

阿纳赫特听说赛托多次喊对方为“母神”,或许,这位不知从何处前来的神使其实在长袍之下拥有着和女性一致的柔软器官,这就是对方始终笼罩在长袍之下的原因。

这名以孟浪的词汇冒犯过神使的,高傲的王族子弟,不免在这样轻率的带着蔑视色彩的猜想中,昂起了下巴。

阿纳赫特在昨夜见过了对方的真面目,在他看来显得瘦削的下颌和脖颈,白皙得缺乏健康血色的肌肤,他毫不怀疑哪怕是任何一个市集上展演的埃及女舞者,都能够用小麦色线条起伏的手臂钳制住这位神使。

这样的神使,不值得他畏惧。

阿纳赫特正在想着,听过辛禾雪解释的维齐尔却展现出过度的热情,已经要兴高采烈地去寻找神使的双手,像是要握住对方的手,才能借此表达一番激动的情感。

然而维齐尔明显是忘却了神使周身笼罩在长袍之下的事实。

阿纳赫特看见辛禾雪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白袍的帽檐随动作幅度晃了晃,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在帽檐阴影之下露出了浅色的唇。

阿纳赫特无法自控地又想起了昨夜见过的画面,酒液晶莹地蒙在双唇上,似乎就是因为那层水光,才使得淡色的唇都变得殷红。

天气的燥热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维齐尔在被赛托拦在两人中间的时候,才讪讪地反应过来,收起刚才贸然企图对神使不敬的双手。

佩戴着犬首面具的王族,金棕色的眼睛锁定他,就像是见到了具有威胁的敌人,

维齐尔想到了诸多有关于对方的可怖传闻,他的鬓边不可避免地冒出汗珠,好在辛禾雪出声说话,转移了赛托的注意力。

辛禾雪问:“维齐尔大人,底比斯城的工坊在何处?”

………

在新的法老继位之后成为新都城的底比斯还不够完善, 诸多工程正在修筑中, 法老的金字塔陵墓、太阳神拉的新神庙、负责这座城市灌溉与蓄水功能的水渠系统……

无论是工坊还是从旧都跟随着迁徙而来的王室工匠,安置在了底比斯外围的代尔麦地那村,这是一座专门为负责制作王墓与神庙的工匠与各种手工业者而建立的村落。

街道沙路干净,两排低矮的房舍整齐,按照不同的手工艺种类,对应的作坊也分立在不同的区域。

铿铿锵锵,噼噼啪啪,作坊内传出的声响不绝于耳,搬运材料归来的学徒们停驻在道路两侧,向行走而来的一队人低下头颅。

“阿纳赫特大人对玻璃的铸造也感兴趣吗?”

阿纳赫特闻言望向提问者,双目微微眯起,是昨晚那个跟随神使的护卫,从他目前可探知的情报来看,对方是从采石场出来的奴隶,却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是来自努比亚的战俘?

阿纳赫特扯了扯薄唇,神色中的轻蔑毫不遮掩,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前方行走的白影,“我只是想看看,神使是否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有非同常人的本事。”

努布对埃及的所有王族都没有抱着一丝一毫的好感,尤其是这位富有攻击性的王族,因为时刻提防着对方,所以努布没有错过阿纳赫特的异常表现。

他的眼眸压抑地沉了沉,把握住剑柄的手也稍稍用力。

临时改造为专门制造玻璃的作坊,一进门就有热浪扑面而来,像是张开的大口,要将人吞入那滚烫的石熔炉。

辛禾雪抬手避了避热浪,被努布护着退了出来。

很快有工匠反应过来,热汗涔涔地到门口迎接他们,那是上午由维齐尔领着来向辛禾雪学习过玻璃铸造法的工匠。

辛禾雪已经将详细记录了铸造方法的莎草纸交给了他们。

“大人们,这是有什么吩咐吗?”工匠擦拭自己额前的汗珠,对于他们的到来面露难色,“里面的环境不适宜久留,如果有额外的吩咐,可以直接告诉我。”

为了使铸造玻璃的原料熔化成均匀的玻璃液,熔炉的温度将近烧至了八百度,尽管他们只是站在作坊的门口,高温熔炉的温度也传递到空气里,让本就沉闷无风的白天更加郁热。

维齐尔向工匠讲解了能够用草木燃烧后残余的灰烬替代莎草纸书上载录的“天然碱”,工匠点头,兢兢业业地记载下来。

工匠们本身对于莎草纸书上载录的诸多材料名词一知半解,比如什么二氧化硅,但是神使向他们讲解过,这种物质存在于沙子当中,而加入不同的金属氧化物,可以控制玻璃的颜色,通过加入铜来得到蓝色或绿色的玻璃,铁得来黄色或灰色的玻璃……

他们将那些陌生的字眼记下来,越发笃信了对方是神明意志的化身,只有神明才这样通晓造物的方法。

“草木灰这样的材料很容易获取,我们能够在大约三天后就制造出第一批样品。”

工匠想起来什么,让学徒进去掌握熔炉的火候,自己带领着神使和维齐尔一行人前往对面的陶土作坊。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神使大人,我们尝试用陶土制造了一些模具,用来灌注玻璃液,使玻璃瓶成型自然冷却,但是我们对于这些模具还有一些困惑。”

陶土作坊内的几名工匠捧着模具走出,都是还没有进行干燥与烧制的,仅仅是手工捏制的半成品。

半成品也是一板一眼地按照莎草纸书上辛禾雪绘制的形状来制作的。

工匠诚恳道:“神使大人,我们希望模具能够拥有一些独特的代表神明意志的标识,这样才能彰显出它是来源于神明的馈赠。”

维齐尔听他的话,表示赞同,“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使用者在享受玻璃瓶内的美酒时,能够得到神明的祝福。”

众人的目光灼灼,投注到辛禾雪身上。

赛托在犬首面具下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薄削的唇抿成一道紧绷起来的直线。

白袍的神使颔首。

来自北面遥远海洋的风贴着无数沙丘吹过来,棕榈树叶摇曳出簌簌声响,在作坊建筑的背荫之下,立在中央的神使隔着白袍抬起手,众人只见到那宽大的袖口在模具前一拂而过。

其中那只倒着摆放的模具,底部印下了一个世间无二的绝无仅有的特别图案——

工匠围着惊叹道:“这真是妙不可言的神迹……”

听着工匠们和维齐尔的赞叹声,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玩整蛊游戏的神使大人逐渐目光游离,白袍下压着的柔软绒毛尖耳抖了抖。

如果古埃及的冬日会下雪的话,这些人大概就能从这样的图案联想到什么。

比如在清早布满霜雪的街头,猫从雪地上踏过,就会留下这样的梅花印。

然而这里的自然条件注定了无法塑造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当猫咪轻盈地踏过沙地,留下的印记也总是会被那些贴着沙丘上的风,轻易地吹乱又掩盖。

所以,等到后世的人发掘出尼罗河沿岸的古文明,他们就会惊奇地发现早在公元前一千多年,这里就已经掌握了铸造玻璃的技术,并且每一个玻璃工艺品的底部都有着同样的印记。

这当然不会是普通的猫爪印,当这些年湮世远的玻璃瓶摆放在博物馆的展台之上,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猫咪的整蛊游戏。

这独特的印记,一定是昭示着某种神秘万分的文明密码。

一个由猫猫神引领建造的恢宏文明!

K由衷地赞美。

辛禾雪完全不知道K的所思所想,他正在努力地将属于猫的特征收起来,自从得到进入世界初一开始抽中的【巴斯特的祝福】之后,辛禾雪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某种变化……

比如在夜间思维变得更加活跃,行走在平地的时候会莫名地想要攀高,他甚至在维齐尔来之前的早餐时分打碎了一个陶碗。

当然这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主要原因是那个陶碗放在了桌子的边缘,辛禾雪只是普通地从桌边走过。

但是辛禾雪还是得承认,他偶尔会控制不住地猫化。

刚才仅仅是想要变换爪子,却连耳朵也冒出来了。

万幸的是,他能够控制立耳与飞机耳,否则白袍兜帽顶上忽然竖起尖耳的弧度,一定会非常怪异。

辛禾雪思忖着,没有留意到身后赛托的异常。

赛托死死地盯着那陶土模具上的爪印,金棕色的眼睛眯出狭长的狼眸一般的弧度。

烙印……

押送回古埃及的战俘一般都会打上奴隶的烙印,将铜加热到高温之后,按压在奴隶的皮肤上,留下永久性的标记,这是为了明确奴隶的身份,更是为了表示他们属于某个特定的主人。

对于非战俘的奴隶,在某些情况下,烙印也是惩罚的一种,尤其是对于那些试图逃跑的或者以下犯上的奴隶。

赛托抵住了牙关,他逐渐有些焦躁,过度的用力让丝丝缕缕的血味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而他正用指腹反复地摩挲手臂上经常佩戴黄金环的位置。

一直摩挲到古铜色的肌肤都能够看到泛红。

奈芙蒂斯……

奈芙蒂斯……

赐予他新的生命。

给予他永世无法摆脱的惩罚。

奈芙蒂斯……

他的。

赛托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地追随对方。

………

辛禾雪他们已经从王宫里出来太久了,在嘱咐完代尔麦地那村的工匠们之后,他们并没有别的事情安排。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辛禾雪看见了许多人驱赶着牛羊,他们的方向大约是去往神庙的。

阿纳赫特状似无意地提起,“神牛节很快就要到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辛禾雪,似乎希望辛禾雪说些什么。

他应该说什么?

辛禾雪在白袍之下微微挑起眉梢。

他对于这里的习俗还不是非常了解,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到来,新任法老一定会让他作为大祭司进行祭祀仪式,取代从前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祭司集团的工作。

也就是,他将取代阿纳赫特的舅父,在万众瞩目下完成神牛节的庆典仪式。

维齐尔向辛禾雪介绍,“神牛节是我们最重要的宗教节日之一,在每年尼罗河的丰水期举行,上一年神牛节结束之后祭司会选拔出一头健康的水牛,作为神牛阿匹斯,它会被带到神庙中安置。”

“神庙进行一年的喂养,在第二年为它供奉祭品,并在供奉之后的祭典期间为它举行特殊的葬礼仪式,神牛阿匹斯象征着太阳的力量、丰收和生命的延续,它会庇佑新的一年的田地、河流与牲畜。”

所以神牛节才会在丰水期,在尼罗河沿岸田地因为涨水积攒肥料无法耕种的时候。

新的神牛已经在神庙中喂养了将近一年。

“那些……”

辛禾雪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的沙路上驱赶着牛羊行走的人们。

“神牛只有一只, 但是还需要别的牲畜祭品。”

阿纳赫特像是找到了机会, 冷哼道。

那些都是送往充当祭品的牲畜,和相向走来的属于农民的耕牛不同。

那头耕牛身上还没有来得及卸下耕犁,是一种相当原始的单头犁,犁的前端只有铜质的一片,用于切割土壤,后方则有一根较长的木杆,用于操作。

辛禾雪:“看起来只能沿着直线耕作,耕土深度也一般较浅,只能松动表层土壤。”

阿纳赫特像是见到了什么神奇的物种一样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说话是没有发出声音吗?

为什么每一次对方都能直接忽略他?

阿纳赫特从没有得到过这样丝毫不遮掩的冷遇。

辛禾雪终于视线扫过他,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纳赫特闷住了一口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憋屈。

维齐尔却敏锐地揣摩了辛禾雪口中的话语,“神使大人,您是对于耕犁有什么改进的想法吗?”

尼罗河沿岸的田地土壤因为受到河流灌溉,较为肥沃,一般不需要进行深耕,然而,这些土地只有在十一月到第二年六月期间才能耕种,因为要追随尼罗河涨落的规律。

而更高地势上的旱地,一年四季都能够进行农事活动,但因为缺乏河流灌溉,这样的耕犁又只能松动表层的土壤,土地肥力的缺陷让收成情况并不乐观。

这片土地的人们将所有对于丰收的希望寄托在尼罗河沿岸,可但凡有什么水灾祸患,就会使得收成不佳,情势严峻时饥荒蔓延还会导致农民动荡不安。

辛禾雪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种他曾经在中原古王朝主持春耕仪式时触碰过的耕犁。

“我想先看看旱地的耕作情况。”

他对维齐尔道。

………

他们从工匠村出来,又转而向高处的旱地去。

田地所在的山坡坡度不陡,整体趋向缓和,但是金色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正中央,辛禾雪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眼前一片闪烁的昏黑,视野里混杂着折射日光的金沙,辛禾雪的身形晃了晃,胸口闷得呼吸不上新的空气。

是靠得最近的努布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

火热的天气,他却出了一身冰凉的汗。

努布赶紧扶着他到几棵棕榈树的树荫下休息。

一行人的前来惊扰了原本在树上的猎鹰,这只猛禽金黑色的羽翅大张开,在空中盘旋了两圈,锐利的鹰眼打量了地面的人类,转而向着底比斯城深处的方向飞翔归去。

辛禾雪倚靠着树干,脸色苍白地喘着气,脑袋晕晕沉沉,胸口频频传来难以忽视的些微恶心感,他可能是有些中暑了。

努布解开随身携带的水囊想要为他喂水。

就在他解开系挂水囊的腰绳时,辛禾雪低下头,将手放到白袍外的腰带上去,手指控制不住抖颤地,却又动作利落地一抽。

繁复的长袍散开在地,凉风才能接触到他的四肢与躯干。

这样一来,辛禾雪感到好受多了。

他额前的银白色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再抬首时,却见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刷刷地背过身去。

地面的沙子上还有他们背身时足步旋转的痕迹。

辛禾雪:?

辛禾雪微微诧异,“可以不要这么站在那吗?挡住我的风了。”

努布垂着眼,为他喂水。

赛托捡起了地上的白袍,手中无声地攥紧。

阿纳赫特支支吾吾了几个字眼,终于哼哧着气挪开步子,只是仍旧不肯转过身来,耳垂红得几欲滴血。

此前眼中闪过的一幕挥之不去。

洁白的躯体,偏偏又染上粉意的艳色,些许冷汗沾湿了脖颈,具象了金沙的黏热,看起来像是从尼罗河里走出的艳丽的银发水鬼。

会拖拽着男人的意志,把人扯入河底的水草与漩涡之中。

阿纳赫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目眩神迷。

赛托却向前,跪在辛禾雪身旁,让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心之上。

辛禾雪的体温偏凉,手心却有着少许黏腻,是热得沁出的汗,像是……

小猫在高温的天气,通过粉色的爪垫进行散热。

赛托突然打横抱起了辛禾雪,白色的长袍披着在对方身上笼罩住,有力的臂膀牢牢困住了青年,他像是狼一般疾跑起来。

“赛托?!”辛禾雪下意识斥责出声,“你做什么?”

凉风从底部灌入。

赛托在疾跑时压低的嗓音传出,“回去,王宫,很快。”

作者有话说:

小猫你可以拥有坐骑。

以后的更新会在21:00-24:00,我会尽量赶在2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