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

预感成真, 伊里欧抿了抿唇，迟迟没有发出声音，他的下巴钻到千缪的肩窝里, 缱绻地轻蹭着, 就当是什么也没听到。
 伊里欧想?回避，但?千缪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千缪对人狠的时候, 从不心软。
 千缪转头, 看向身侧的金发青年：“堂兄, 我说, 我们分?手。”
 见逃避不了，伊里欧终于开口：“……这太突然了，阿缪, 我无法接受。”
 他挣扎着：“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正，直到你满意为止。但?现在, 我不接受无缘无故的分?手。”
 明明身处热闹的联赛现场，这里却落针可闻，寂静的让人心慌。
 “我不想?谈恋爱了。”
 千缪的唇形像花瓣一样漂亮, 声音和玉石碰撞声一样悦耳，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寒：
 “这就是理由。”
 “仅仅就是, 我不想?继续了。”
 怀里的人说话格外无情, 伊里欧必须揽的更紧一些?，才?能确定千缪还在他的怀里。
 “你厌倦了我？”
 千缪思忖着点头：“差不多。”
 伊里欧轻嘲：“差不多是什么程度？是就是是, 不是就是不是，差不多就太模糊了, 堂弟。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分?辨清楚，又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说出这句话呢？”
 他吻了吻千缪的眼?角，千缪和以往一样乖乖地接受了他的吻，甚至会配合着他的举动侧着头，下巴微扬。
 伊里欧的手在千缪的耳朵上摸了摸，一向冷淡的声音中?|出现了怂恿的意思：
 “如果?真的对我无感，这个时候，堂弟就不该接受我的靠近，而是用巴掌或者棍棒驱逐我才?是。”
 他轻轻地咬住千缪的耳廓，磨牙似地撕咬着：“你不对我这么狠，又怎么可能把我赶走？”
 千缪摇摇头，推开伊里欧的脑袋，将耳朵从伊里欧的牙齿中?拿出来，他很清醒，也很冷静：
 “只是分?手而已，用不到这么多手段。”
 千缪当然可以倒打一耙，但?他无意把事?情弄得那么乱。和平分?手，善始善终，何?必弄得这么复杂？训诫与PUA的手段适合训狗，可千缪还没有盛气凌人到这种地步。
 人是人，有人格有尊严，非必要的时候，犯不着这么贬低他们。
 从千缪的态度中?，伊里欧嗅到了其它可能性，他询问千缪：
 “分?手后，你会回避我的靠近吗？”
 有不少情侣再次见面时会感到尴尬，伊里欧不想?他跟千缪的关系变成这样。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千缪反问：“为什么要回避你？”
 ……千缪的想?法好像跟他们不太一样。
 就跟千缪甚少会害羞一样，他也不会为此感到尴尬。
 伊里欧低低地笑出声：“对，你不需要内耗。”
 “我可以答应分?手。”
 伊里欧从空间钮里拿出工具，为千缪清理他刚刚在千缪的耳朵上留下的水痕，
 “但?阿缪，你也要答应我，半年内，不要和其它人谈恋爱，更不许答应别人的求婚。”
 “同理，我会加倍地要求自己做到这件事?。”
 千缪抬眸扫向伊里欧：“感情生活的限制是额外的要求。”
 而要求一般与代价相挂钩。
 伊里欧十分?上道?：“我可以为此支付额外的代价。”
 “堂弟，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提起?要求来，千缪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最终化为：
 “你要向我保证——我谈成的合作不会中?途出现其它意外。”
 喂到嘴里的资源千缪不会再吐出来。
 伊里欧态度很端正，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伊里欧·加纳向千缪保证，能力许可的范围内，我将支持千缪的所有事?业。”
 话落，为了保证口头承诺的真实性，伊里欧主动提议：
 “等会儿我们就去?签订合约。”
 千缪沉默：“……我无法理解你们的想?法。”
 这种不利己的合约千缪是不会签订的。
 伊里欧和千缪并?肩走，像朋友一般地聊天：“这很荒唐，是吗？”
 出乎意料地，千缪是否定的回答：“天平的另一端是我，我不觉得它荒唐。”
 “我比较难以理解你提出这个要求的逻辑。”
 “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你被别人占有，这样我才?拥有与你重归于好的机会，这就是我的底层逻辑。”
 伊里欧直白地敞露心扉，表达爱意时毫不含蓄。
 千缪问出声：“你有思考过你为什么喜欢我吗？是信息素的趋势还是你的大脑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判断？”
 他对这个问题好奇已久，却甚少问出口。
 伊里欧认真地回答：“如果?我们彼此是陌生人，信息素高匹配度的存在会让我对你产生路好一般的好感，它再高也难以超越普通朋友、甚至酒肉朋友的界限。我会注意到你，却也仅此而已。”
 “在这之上更多的感情是在不断接触中?建立的。”
 “我的心要先喜欢上你，我的身体才?会承认AO高匹配度确实有存在的道?理。”
 千缪思索伊里欧言语的逻辑，最终认为伊里欧的回答没有逻辑。
 莫名其妙地产生爱，相信爱……这是一件关于感性的事?，当然没有错。但?是，千缪不依从这个理念，也就不认可这条道?路。
 他的心不是冷的，却也不容易暖热。
 和伊里欧签完合约后，千缪与伊里欧分?道?扬镳。本来是伊里欧提出来他离开，千缪留在奥丁的休息区里休息，但?千缪思及其它人的存在，拒绝了这个提议，下午还有时间，千缪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这里有名的旅游场所里走一走，转一转。
 热闹的游乐场里。
 他看到了一家几口和和美美，有说有笑地体验各种项目。
 千缪不感到羡慕。
 十几年里，游乐场有不少新出现的项目，他虽然没有体验过，却也不为此感到惊羡。
 他去?过很多次游乐场，和不同的人留下了不同的记忆，这些?回忆不多不少，已然弥贵。停留在过去?刚刚好，不需要再增添新的。
 人来人往的广场角落里。
 他看到了白?鸽歇脚，纷纷扬扬地落在栏杆与地面上，啄着路人撒下的面包屑，处于暧昧时期的年轻人们迈着轻快的步伐，扑到鸽群中?，在飞鸟翅膀扑扇中?相视一笑，怦然心动。
 千缪的背倚着栏杆，伸出手，释放出精神力，引来周围花朵上的蝴蝶飞舞，过来停驻，千缪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指尖上的蝴蝶们，听着风，数着落叶，丈量着脚下日?光留下的阴影。
 一只白?鸽落在他的肩膀上，试探地啄食着他的精神力，因为警惕心不足，它很快就迷失其中?。兴许是吃的太多的缘故，脑袋晕乎乎的白?鸽不怕生地蹭着千缪的脸颊。
 千缪弯着胳膊用手抚摸白?鸽的翅翼，平静地叙述：
 “你不该好奇。”
 “你会变成我的俘虏。”
 可惜，这个未开几分?灵智的生灵不会在意他的话，仍然沉溺其中?。
 千缪也就遂了它的意。
 晕染着晚霞的海浪一层层地冲向沙滩，在这光晕绚烂的落日?余晖里，千缪沿着沙滩行走，特殊的黑皮靴子减轻了他的重力，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脚印，海浪一拍打，这些?他走过的足迹就会消失殆尽。
 千缪沿着海岸一直走一直走，从落日?中?走到了月亮里。
 他坐在巨大的礁石上，聆听大海的声音。夜幕降临，肩头的白?鸽已经感到了困倦，鸽头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千缪的身上摔下来，却又额外倔强地矗立在那里。
 海风调皮地玩弄着他的长发，卷起?来又放下去?，不到几公里远的昏黄灯塔隐隐约约地照亮这个角落。
 一个石子被投掷过来，带着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来：
 “嗨，年轻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忧郁？”
 豪爽的短发Beta女孩站在更高的石头上看向千缪。
 千缪望着来人晕着昏黄的银灰色头发，否认道?：“这不是忧郁，我只是没有表情。”
 Beta女孩三两下跳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千缪的身旁，和他搭话：
 “我认得你，你就是最近那个星网上很火的评委是吧？确实年少有为，真人长得也好看。”
 “刚好我有空，说说看，你遇到了什么困难？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千缪声音散漫，慢吞吞地说：“我在思考，我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否是多余的？”
 Beta讶异地问道?：“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欢着你，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认知？”
 眺望遥远的孤岛，千缪平静地说：“他们的喜欢太过漂浮，我感受不到实感。很多人都?说喜欢我，很多人让我感受不到真实的爱意。”
 “这个问题有些?深奥……那你说说，什么样的行为才?能让你感受到爱？”
 顺着千缪的说法，这个Beta自来熟地和千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拥抱、亲吻、做||爱……这些?肢体上的行为无法让我感受爱；对峙与妥协，逆反与顺从，暴力与温柔……激烈的情绪唤不醒我封闭的意识。”
 千缪冷静地分?析：
 “原因在我，我付不出爱，于是也感受不到爱。”
 Beta好奇：“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种感知？”
 “我见过很多年轻人，包括我，我也是从青春期里长大的，年少的我们伤风悲月，却很少有过你这样清醒的认知。”
 Beta在脑海中?搜罗词汇，描述着千缪展示给她的印象：
 “从外表上判断，我会觉得你是个不染俗世的贵族青年，靠近后，我又改变了这个认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感性一点，却又拥有着距离感。”
 “我很好奇造成你身上矛盾感的原因。”
 “心理医生说我心理年纪大。”
 千缪回想?着久远的回忆里，叶什对他情况的判断：
 “他说我性格早熟，享受不了同龄人的天真烂漫。”
 “他说我性子冷，体会不到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Beta推测：“你经历过很多变故吗？”
 “或许。”
 千缪随意地讲述着他的经历：
 “很早之前我失去?了父亲，然后我又失去?了其它家人与兄长，再到后来，我失去?了最后的血缘羁绊——我的母亲。”
 “但?我同时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我拥有着寻常人难以得到的天资，ABO性别刚分?化的时候，我就知道?，命运赠予我的第二?份礼物也同样弥贵。成长的过程中?我与很多人相遇，而后告别，他们中?会有坏人，但?更多的人对我保留善意，他们陪伴我，教导我，拥趸我……然后放走我。”
 最后，他总结道?：
 “我因此变得更好，也因此变得糟糕。”
 Beta听得津津有味，评价道?：“年纪小?，阅历却很丰富。”
 “有失有得，也是世间常态。”
 她提出建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这样是因为生病了。”
 “多去?看几个心理医生，试试他们为你提供的治疗方案，看看有没有改善。”
 千缪单手支在礁石上，站起?身来：
 “不用了，我很清楚，我没生病。”
 “我的身体健康，情绪稳定，我不会生病。”
 他抚弄面颊上有些?凌乱的发丝，低头扫向Beta女性，礼貌地说：
 “谢谢倾听，辛西娅上将。”
 辛西娅·尤因愣了愣，疑问道?：“你认识我？”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军部?里度过，甚少露面，她还以为年轻人们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对，我认识你。”
 千缪的声音渺远，像是难以参悟的密语：
 “我认识很多很多人，他们和你一样，几乎都?不认识我。”
 辛西娅纠正千缪：“你说错了，我认识你，我知道?你当前的名字是千缪·加纳，你曾经是个星盗，现在是个年轻有为贵族少爷。”
 “你的故事?很精彩，我所能看见的你的未来同样波澜壮阔。”
 辛西娅暴露此行的目的，递出邀请：
 “有兴趣进入第四军吗？长官亲自提拔的那种。”
 辛西娅来这里是有原因的，独自在外流浪的奥丁优秀学生足够吸引人，她来试探试探千缪对未来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招揽到这个被无数人暗中?看中?的好苗子。
 从听到辛西娅念出他的名字“千缪·加纳”起?，千缪就没有温度地勾唇笑了笑，他完整地听完辛西娅·尤因的话，给出答案：“如果?你能得知我的真正的名字，我会考虑这件事?。”
 “比起?其它军团，好歹我还能得到一个答案，此行也算是有所收获。”
 辛西娅心态很好，继续搭话：
 “千缪学弟，虽然才?和你相处不久，但?我发现我好像对你有好感。”
 “听说你和你的堂兄分?手了，要不要和姐姐试一试？”
 辛西娅·尤因，Beta女性，尤因家的继承者，奥丁的毕业生，皇帝的近臣……年仅三十多岁，她身上就拥有着众多荣誉的勋章。
 千缪的视线落到了几百米远的灯塔上，灯塔上人影寥寥，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他摇摇头，给出回应：
 “我没有恋爱的想?法。”
 堂姐。
 辛森*晚*整*理西娅没有气馁：
 “星网上说你不喜欢第二?性中?的女性，我还以为是假的，现在看来，倒是有九分?真。”
 “你可以再笃定一些?，我确实更能接受第二?性中?的男性。”
 辛西娅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千缪回头看了看辛西娅：
 “有人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辛西娅上将，再会。”
 直到千缪从礁石上跳到沙滩上，平稳落地，辛西娅才?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千缪——”
 银发青年侧过身回望。
 辛西娅只觉得心跳声继续变大，如来时爽朗的声音一样，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和千缪告别：
 “再会。”
 千缪一步步朝灯塔走去?。
 路程还没走过一半。
 灯塔上注视遥远地注视着他动向的人就散散地走了过来。
 双胞胎飞速地跑过来，殷勤地为千缪披上被火烤得暖融融的大衣，在千缪的耳边呵着热气，笑嘻嘻地说：
 “千缪同学是不是想?见我们？”
 “今天我们一直都?乖乖的，没有故意打扰千缪同学。可以得到表扬吗？”
 莱缪尔安安静静地牵起?千缪冰凉的手，往他的手里放了一个热乎乎的保暖品。
 这里唯一的高年级生洛克兰伸手感受了下千缪额头的温度，声音有些?刻薄：
 “不错，吹了这么久的风，还没有生病，身体素质真好。”
 看着低着头的千缪，洛克兰的声音缓和很多：“好了，在外面转够了吗？转够了我们就回去?。”他扫了一眼?挤到千缪怀里的白?鸽，“顺便给这只鸟布置个家。”
 千缪没有说话。
 伯格伯特一左一右地歪着脑袋观察千缪的神色，洛克兰也弯着身查看千缪的情况。
 莱缪尔出乎意料地挤开其它人，搂抱住千缪，他开着隔音设备在千缪耳边低喃着：
 “哥哥，和我回去?好不好？”
 “我们一起?回帝星，回皇宫，告诉母亲，你的存在。”
 “如果?你因我感到不愉快，我愿意放弃当前我拥有的一切，将它们归还于你……”
 “不好。”
 千缪平静地回答：
 “这一点也不好。”
 千缪对视上莱缪尔的双眼?，单独回应他：
 “莱缪尔，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把你发现的秘密彻底隐瞒。”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都?清楚我在做什么。”
 千缪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微笑，足够地漂亮，也足够地冷酷：
 “我从不后悔我的决定。”
 莱缪尔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止不住地掉眼?泪。
 他是对情绪感知格外敏感的Omega，事?实上，他并?没有从千缪的身上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千缪的情绪很稳定，就像平静无波的深潭，但?莱缪尔就是很突然地、很伤心。
 莱缪尔从皇后口中?听过千缪曾经的名字，当时皇后的意识刚从精神疾病中?清醒过来，她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悲伤，皇后说左缪失踪了，但?她会等他回来，在左缪回来之前，她不会成为其它孩子的妈妈，因为这个称呼是左缪独有的。
 莱缪尔虽然小?，却也能理解皇后的意思，果?断改口称呼她为母亲。
 很久之后，莱缪尔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左缪的踪迹，左缪摇身一变，变成了奥丁里，他对此有好感的、却也压迫过的千缪。
 千缪不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
 发现千缪的身份后，莱缪尔等待着千缪的报复，比如踢开他，把他赶出皇室，接手他当前拥有的一切东西，身份、地位、宠爱还有其他边边角角的东西……就像很多烂俗小?说里的情节一样。
 可千缪没有这么做。
 他显然太过倨傲，瞧不起?这番做派。
 千缪选择了另一条路。
 千缪选择否定他作为左缪的过去?。
 左缪还活着，他成了千缪，但?千缪杀死了左缪。
 千缪要用新的身份存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