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睢阳之战
沈歌点头,“这出戏名为《金山战鼓》。.微^趣?晓_税′罔* !勉_费~岳.独?”
《金山战鼓》这出戏取自南宋抗金女杰梁红玉,南宋建炎四年,金兀术率十万大军南侵,直逼长江。韩世忠与梁红玉夫妇奉命镇守镇江,以八千水师截击金军......
在这出戏中梁红玉是刀马旦应工,兼具“帅”与“美”——扎硬靠、插翎子,开打时用大刀下场举手投足皆是武将风采,而在唱念时则融入青衣的含蓄,在“愿得此身长报国”一句,卸靠后以水袖轻拂战鼓,刚柔并济。
与《穆桂英挂帅》有异曲同工之妙,二人都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不过京戏《穆桂英挂帅》是梅兰芳大师根据豫剧的《穆桂英挂帅》改编而来,戏里的主要篇幅讲的是进京、比武、接印、述旧、点将、发兵这些场次,动作戏不如这一出《金山战鼓》。
《金山战鼓》有“夜探”、“定计”、“战鼓”、“追敌”四幕,相较于挂帅时的穆桂英,这出戏里梁红玉登上金山之巅妙高台时擂响的三通战鼓,更加的有战意和气势。
一旁的白绍礼搓搓手,开口道:“来一段?”
沈歌微微一笑,老爷子霍绍翁专攻老生、武生,在教他这出戏的时候,远没有像上一出《横屿破阵》那般细致,不过对于学了张钰鹤本领的他来说,这出戏也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金山战鼓》早就了然于胸。
第一场的“夜探”讲的便是花脸金兀术在长江北岸扎营,扬言“踏破江南,饮马临安”。
梁红玉乔装渔家女,驾小舟夜探敌营,目睹金军战船相连、势如排山。
归营后,韩世忠担忧敌众我寡,梁红玉大手一挥......
想到这里,沈歌开口低声唱道:
“金兀术贼子太狂傲,十万贼兵犯南朝。”
“他道长江如平地,却不知天险锁龙蛟!”
“且看我夫妻共破阵,管教胡马尽遁逃!”
“好!”
白绍礼再次忍不住叫好,“这出戏想来跟《穆桂英挂帅》有些相似,两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听起来就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在梨园行里,女将、女帅的戏码还是比较少的。
“还有一段。”
沈歌开口道。
学会这么些年了却一直不曾唱过,今天他还是第一次让这《横屿破阵》和《金山战鼓》现世,不禁来了兴致,“这一段名为《三通鼓震满江红》!”
“《三通鼓震满江红》!”
白绍礼重复一句,双眼放光。
只听沈歌开口唱道:
“金山峙立大江边,战鼓咚咚震九天!”
“第一通鼓——惊破胡儿胆,
第二通鼓——火船飞似箭,
第三通鼓——杀声动地来。~狐?恋*蚊^血` !无^错?内′容/”
此刻他的声音并不单单只是梅派的雍容华贵、端庄婉转,声腔起转承合时,更有一股铿锵的力量,雄姿英发。
“巾帼何曾让须眉?铁马金戈护中原!”
“且看那残阳如血千帆过,留得忠魂万代传!”
“有杨门女将的气质风范!”
白绍礼赞了一句,紧接着转而又道:“《横屿破阵》、《金山战鼓》,虽然这两出戏从来听都没听过,但仅从沈歌你刚才唱的这两句里就能听出来,这是骨子老戏啊!”
他有些激动地说道。
沈歌笑了笑,可不就是骨子老戏么,这两出戏在当年可都是梨春楼的拿手好戏,虽说失传许多年,可放在以前也是经历眼光毒辣的观众检验出来的,放在现在的地位也丝毫不会弱于其他的经典剧目。
什么叫骨子老戏?
现在有个词形容影视圈的演员叫“老戏骨”。
说到这个词大概大部分人想到的都是张忆谋的那个梗,“老戏骨”这个词的出处不得而知,想来应该就是形容一个演员的演技已经不只是浮于表面了,而是融入到了骨子里,演什么像什么,形容演技十分的高超。
但“骨子老戏”这个说法与“老戏骨”是完全不同的,“骨子老戏”说的是一出戏在经过长期的戏台打磨锤炼后,无论是从表演还是艺术性上面,都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地位,或者说是已经成为了戏曲教学的范本。
其实现在各派流传下来的传世经典,都是“骨子老戏”,三国水浒杨家将这些系列同样也是,骨子老戏是戏台上的经典,生书熟戏,观众爱看,演员常演。
可虽然它常演,却又不可轻易演出。
为什么?
因为骨子老戏对演员的要求高,要演你得有真东西,你要是个“老戏骨”!
毫无疑问。
《横屿破阵》和《金山战鼓》这两出戏白绍礼仅从沈歌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判断出来,这两出戏好,很好,那沈歌够不够资格动这骨子老戏?
够,当然够了!
白
绍礼对沈歌道:“你这短短的两句可是把我心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这戏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可是又老又新,老的是这两出戏的风格与近来的新编京剧相比,太有味了;新的是我们这些老东西完全没听过啊。”
“瞧您这话说的。”
沈歌无奈道。`咸′鱼^看+书/罔¢ ¢追*蕞*新-章,踕?
“老周呀,这戏服你可得给我快马加鞭地做,”白绍礼对一旁仔细观看戏服设计的老周说道,“我还想着赶紧在戏台上看见呢。”
老周没搭理他,两人一个戏痴听了沈歌的两句唱腔兴奋的很,另一个则是在看了沈歌带来的戏服设计图后,直接走不动道了,此时他刚看完韩世忠的蟒袍设计。
“这朱红蟒袍象征的是身份尊贵,墨绿铜纹铠甲的整体色彩与梁红玉的正红靠形成互补,这种设计,只有在那些老戏服上才能看见。”
老周感叹道,“不简单、不简单呐。”
说完,他抬头看向沈歌,“这戏服是老早以前的设计特点,现在都不时兴了,做起来可能没有那么快,因为只有设计图,具体实物还要尝试才能看出效果。”
“没关系,这个不急。”
沈歌回道。
老周问道:“还有吗?”
“还有一出戏的戏服。”
沈歌示意他继续向下翻。
“还有?”
白绍礼眉梢一挑。
随即老周又翻动一页,扶了扶眼镜,低头认真地仔细看去。
“这是......”
老周眉梢一挑,刚才看的《横屿破阵》、《金山战鼓》中的戚继光和梁红玉两人都是武将,戏服上有明显的甲胄,现在这一个形象是一个文臣,“交领长袍,袖口衣襟绣竹纹,羽扇纶巾......”
这个人与戚继光、韩世忠他们三人在身份上有相同之处亦有不同之处,不同的是一个是文臣、一个是主将、一个是元帅;相同的是三人都是老生,且身上都有甲胄,在冷厉的风格上,同时设计也保留了老生的英武儒雅。
白灵溪凑上来看了两眼,摇摇头,“这个你不说我是真猜不出来。”
“这一出戏名为《睢阳策》。”
沈歌直接道。
“《睢阳策》?”
白灵溪挠挠头,还是不知道。
“这出戏取自睢阳之战,张巡守睢阳。”
沈歌继续道。
这么说白灵溪有点印象了,“是入选凌烟阁的那个张巡?”
沈歌点点头,《睢阳策》这出戏的原型是睢阳之战,唐肃宗时期,安史叛军尹子奇率十三万大军围困睢阳,张巡在睢阳保卫战中,以六千多人的兵力抵挡了叛军十三万大军的进攻,前后交战四百余次,歼灭叛军十余万。
这出戏正是以此为背景,写张巡以七千兵力坚守数月,粮尽援绝之际,以诈降、疑兵之计破敌进攻。
总而言之和《空城计》有些相似。
不过老爷子在教他这出戏的时候也说了,与《横屿破阵》、《金山战鼓》相比,《睢阳策》在当年的名气并没有那么大,梨春楼后来也少演此戏了。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在张巡身上素有争议。
六千人面对十多万人的围困守着睢阳城,本来囤积的粮食是足够用一年的,但因为调出去了一半去支援,导致城内粮草在叛军贼困之下不够了,士兵只得啃树皮、煮纸充饥。
守城士兵饿死的饿死,没死的也没力气了,张巡对幸存的士兵说:“诸君经年乏食,而忠义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众,宁惜一妾而坐视士饥?”
你们长期吃不饱,但是忠诚却不减分毫,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们吃,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妾看着你们挨饿。
这是张巡杀妾飨士、食民三万的守城事例。
因此才有了张巡是英雄还是屠夫的争议。
有人认为张巡保住了睢阳这一江淮命脉,以不够万人的兵力杀敌十万,牵制了叛军;也有人觉得他这是挟无辜民众来成就自己的名声......
虽说《睢阳策》这出戏在改编的时候侧重的是张巡的守城之智,如草人借箭、诈降惑敌、火烧连营,但因这个人物形象自身的争议,梨春楼慢慢地就很少演此戏了。
再加上名气也不如诸葛亮大,渐渐的就比不过三庆班的《空城计》了。
“张巡,这么一说有点印象了......”
白绍礼开口道。
“那这戏服上的竹纹,象征的是他坐守孤城的气节?”
老周问道。
沈歌点头,梨春楼的前辈对这出戏还是进行了很多正向的改编的,在里面增加了“张巡断指盟誓,绝不弃城”的情节。
“这些年不管是新戏服还是老戏服我都做了不少,现在看到这种设计的戏服,还真又是眼前一亮,”老周感慨道,“有现在更成熟的工艺,到时候做出来的效果肯定比当年更好。”
“有劳
老周叔了。”
沈歌说道。
“诶~”
老周摆摆手,“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能有机会再次做这样的戏服,那是老头子我的幸运,到时候你梨春楼这三出戏火了,老头子我脸上也跟着沾光不是。”
“哈哈,这倒是。”
白绍礼大笑两声,转而对着沈歌道:“这《横屿破阵》和《金山战鼓》都唱过了,那《睢阳策》能不能让我这个戏痴提前听听?”
沈歌开口:“那就来一段?”
他先是扮作戏中反派尹子奇,喝问:“汝城中无粮,今番可降?”
紧接开唱:
“将军休要逞狂言,睢阳虽小铁石坚。”
“某家昨夜观天象......”
唱到这里,沈歌佯作轻摇手中羽扇指天,“太白经天犯将垣!”
“劝君早早收兵去,免教白骨葬荒田。”
白绍礼一如既往地喝彩,“好!”
一曲唱罢,沈歌看向本子上绘着的那人物形象,说道:“老周叔你看这竹纹设计,既是气节,也是困局。张巡在戏里有段独白——‘竹有千节,节节是空。守得空城,亦是空守’。”
老爷子的声音浮现在耳边,沈歌把它转述给了几人,“传闻最早在改戏时,就增加了张巡断指沥血为墨,书写血书求援的情节。当时有人说,张巡如果不食妾,这出《睢阳策》便立不起来。
但梨春楼的老班主说,戏要留三分余韵。
我师父告诉我,《吴汉杀妻》戏码和这个有些相似。
王莽篡汉,通缉刘秀,刘秀被吴汉抓住。
吴母知道后便告诉了他王莽是杀父仇人的事情,让他放了刘秀,并给他一把剑让他杀了王莽女儿,也就是他的妻子王兰英。
吴汉妻子王兰英甚是贤惠,吴汉不忍杀,但为报父仇,将妻斩于诵经佛堂。
后来改成了什么?
吴汉进经堂左右为难,常言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一边是杀父之仇,一边是结发贤妻,一边又是母亲授命,而正在诵经的南宁公主王兰英得知内情后,夺剑自刎。
将吴汉杀妻反潼关的戏码,改成了忠孝难全的悲剧。”
白灵溪微微点头,她是电影学院文学系的,对此自然是十分清楚。
“这戏服一针一线的设计,都跟戏中有联系。”
老周开口道。
“不过戏曲和小说话本一样,姑妄唱之,姑妄听之,当不得历史剧。”
沈歌说道。
这时瑞蚨祥的工作人员拟好了合同,整整几出戏的戏服,对于瑞蚨祥这家老字号来说也是大单了,沈歌把合同看了一遍,随后签了字。
“那这些......”
老周看着面前的绘本。
“老周叔你拍照留存一下吧,咱俩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具体细节有时间再沟通。”
沈歌对他说。